上了车,贺广仁坐在后排座上,一言不发。车也在闷头前行着。
胡非突然伸手摸了一下石山的脑袋,笑道:“服了你小子,连段市长的脑袋也敢摸。”
石山“呀呀”着摇头,表示听不懂胡非的话。陈风从反光镜里看看贺广仁的脸色,说:“胡非,这事回公司不要乱嚼舌头。”
“为什么?挺好玩的事情,干吗不让说?”
“你怎么能把这当成有趣的事?这不明摆着是捅了马蜂窝吗?”
“马蜂窝?马蜂窝在哪儿?”
胡非居然听不懂陈风的话意。
陈风苦笑一声,说:“石山当众摸了段市长的脑袋。你想啊,段由来是什么人物?山城的政界领导啊,竟然当众被人摸了脑袋,他再大度也会记恨于心。石山虽是个无名之辈,但是,贺老板却是企业界的龙头人物。段由来会怎么想?他肯定认为石山是贺老板授意的,是故意要当众羞辱他。除了咱们知道石山这小子是个不谙世事的人,谁还知道?谁又相信?你没见开会时,大家的眼神吗?其实,大家都以为是咱们贺老板炒作呢。即使段由来相信石山的行为不是贺老板授意的,在场的那些人会相信吗?山城几十万人民会相信吗?石山是咱们公司的人,段由来自然会把这笔账算到大山江公司的头上。”
胡非说:“不会吧,哑巴野小子自己做的事,自己当,关我们贺老板什么事?”
“我想过,即便段市长不在意,也会有人在他耳边吹风。”
“谁这么讨厌?老子砍了他!”
“算了。”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贺广仁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说下去了。
沉默了一阵儿,贺广仁问:“剧团那张嘴,也想和我们啃一块骨头,你们说该怎么办?”
胡非说:“打破他的头。”
贺广仁说:“做人不要这么绝,陈风,你说说看。”
陈风说:“想法把骨头移开。”
贺广仁摇摇头:“骨头是活的,但是,南区那块地是死的,怎么移?何况移开了,魏大鱼会再来,他啃不到骨头是不会死心的,最好的方法是磨掉他的牙齿,让他断绝了啃骨头的念头。”说到这,贺广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眉头微微跳动着,显然正在思索着什么,但是,他想着什么,陈风等人就不知道了。
车到牡丹园门口,贺广仁对胡非说:“你把石山送进去,然后自己回公司吧,我去一趟段市长那里。”
胡非拉着石山下了车,走进牡丹园,远远地见小米正在湖边坐着,呆呆地发愣,胡非就吆喝上了:“小米,有趣事,好玩的事。”
小米扭头见了胡非和石山,就跑了过来,问胡非:“啥趣事?”
胡非就把石山在会场上的表现说了一遍,想到有趣处,自己抱着肚子呵呵大笑起来,笑完,见小米一脸忧虑,就问:“这么好笑的事,你怎么不笑呢?”
小米说:“这事闹大了,估计会满城风雨,石山没见过世面,但是,贺老板会受到影响。”
胡非一愣:“你怎么和陈风那小子一个见识,我胡非就不这么认为,他段由来的脑袋那么光,比麻叔的脑袋还亮几分,摸摸又何妨?”
小米“唉”了一声,说:“但愿贺老板能马到成功,处理好这件事。”
胡非“啊”了一下,说:“你竟然知道贺老板处理这事去了?”
小米说:“是啊,要不送石山回来的应是陈风,贺老板对你一向是不太放心的,既然石山出了这事,贺老板还让你把他送回来,可见,陈风是无法分身,估计现在缠绕贺老板的事就是这件了,处理不好,会后患无穷。”
“什么后患?”胡非挠着脑袋说,“怎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就我笨。”
“你啊。”小米看着胡非说,“你经常跟在贺老板的身后,难道一点不发觉什么吗?”
“什么?我一向很笨的,你干脆直说吧。”
“贺老板啊,他是不甘心当一个企业老总的。”
“这我知道,他这不又当代理会长了吗?”
“不是这个。”
“那他……还想当什么?”
“代理会长是个虚职,企业联盟会或许只是他的跳板……”
正说到这,胡非的手机突然响了。
胡非一看是陈风的号码,就摆摆手,让小米先别说,然后接听:“喂……什么?怎么会这样……好,我马上去。”
挂了手机,胡非脸色大变,他急匆匆地往外跑。小米见他神色焦急,就朝着他的背影招呼:“喂,出了什么事?”胡非头也不回地说:“贺老板出车祸了……”
一个人在世上,可以对任何事不低头,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不屈服,唯独在疾病面前是软弱的。贺广仁虽是一个强者,但是,面对突然而来的灾祸,他也无从躲避。
似乎所有的医院,都布置得干干净净,外墙和内墙一样洁白。走廊上贴着温馨的标语。但是,又似乎没有人愿意到这地方来,除了医生和医务工作者。所以,即使医院修得像花园一样漂亮,来这里的人,也没有几个有心情欣赏。
小米赶到医院时,201房里出出入入,全是社会各界的名流,小米一个弱小女子,根本就挤不进去,她只好走到病房外的窗口看,见贺老板有些虚弱地躺在床上,和前来的人,一个个握手,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小米舒了口气,一颗心从牡丹园一直扑通扑通地蹦到医院,几乎随时都会跳出口腔,现在,终于安稳了下来。看样子,贺老板是皮外伤,小米放心了。这时,小米听到门口有人喊:“段市长到。”接着,挤在门口的人都向两边闪开,一个头顶光亮的胖子在几个跟随人员的陪护下,走进病房。
胖子正是段由来。小米在电视上见过。虽然小米一向不喜欢看地方电视台,尤其是新闻频道,但是,有时贺广仁会交给她一项任务,让她记录下当晚的地方新闻,有哪些领导开了什么会,有哪些人物参加了会议等等。其实,小米喜欢生活味浓的韩剧,她很羡慕韩剧中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长得干干净净的,而且里面男女青年恋爱时的缠绵,感觉像泡泡糖一样,越嚼越幸福,即使由于一个误会带来的短暂分手,也忧伤得那么让人念念不忘。
段由来一进病房,贺广仁似乎就想欠身坐起来,可是,身子一动,不知扯了哪根疼感神经,他的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小米看到刚刚气色舒缓的贺广仁,见了段由来,仿佛病情一下子加重了许多。她按了按胸口,不由得又揪起心来。或许是有内伤没有查出来吧?小米忍不住扫了一眼旁边的一位医生。如果那医生恰恰转过头来,就会看到窗外小米询问的目光。
段由来大步跨到病床前,用手把贺广仁按住,关切地说:“贺老板,千万不要动,养伤要紧。”
贺广仁顺势躺下了,他充满歉意地看着段由来,虚弱地说:“那……那事怪我家教不严哪,从会场回去……回去……我教训了石山一顿,然后……然后就准备去段市长家里负荆请罪,谁想,咳,咳……段市长见了我的号码没接电话。”
贺广仁停停顿顿,似乎用着最大的气力才说了这段话。话说完,脸色更加苍白了,额头也浸出了细微的汗珠。
段由来掏出一张纸巾,给贺广仁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当时,我正在和上面的领导通话,所以不方便接。”
贺广仁唉了一声说:“可我……担心段市长是心存芥蒂啊,所以……所以让陈风打车去你的办公室看看,我亲自驾车去你的家里,咳,咳,谁知……由……于心神不宁,差点把这条小命送到阎王爷那去,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无法给山城人民做奉献了。”
段由来说:“那可不行,你是我们山城的企业巨头,你要是走了,我非要去阎王殿大闹一场不可,甚至,我要学那孙悟空,把你的生死簿改了,让你再活50年。”
贺广仁说:“南区那块地,我考察过了,不过据说剧团的魏团长也想搞,不知政府的意思是让谁做?我原本有意在那里给您留一套房子,算是个清闲的住所,工作累了,可以去那里缓解一下压力,看来,是没指望孝敬您了。”
段由来说:“他魏大鱼有什么斤两?能跟你争?”
贺广仁微微一笑:“这事还不看政府的手往哪里挥吗?我一向不是个轻敌的人,再说,我估计魏大鱼并不是孤军作战,他背后一定有高人,所以,这次只能甘拜下风了。”
他说到这里,陈风有些着急,心想,贺老板把南区看得这么重,怎么随随便便就要退出竞争呢?正想到这,就听段由来呵呵一笑。再见他上前握住贺广仁的手,说:“贺老板,你放心,有我姓段的在位一天,就不会看着你失败的,你只能进,不能退,竞标会不过是个形式,一切还不是我说了算?今天就给你交个底,放心吧,工程是你的。”
贺广仁望着段由来,脸色逐渐舒缓了下来,眼神中流露出了笑意,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仿佛心头压了一块石头,而现在,终于挪开了。
陈风若有所悟,心想,原来贺老板用的是以退为进的战术。我说呢,贺老板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认输。
小米暗暗称奇,难道贺老板的病又好多了?真是怪事,怎么他的病忽好忽坏的。小米见贺广仁的脸色舒缓下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双手一合,在窗外祈祷着:贺老板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求佛祖保佑贺老板尽快好起来。
段由来说:“从会场回来的路上,我确实接到几个电话,都是针对石山的行为的,有人认为石山是你找的托儿,他本身不是什么野人,也不是哑巴,这可能是你的一个隐秘计划。”
“不,不会的。”贺广仁脸色大变,他嘴唇牵动着,连身子也在颤抖。
段由来微微一笑,拍拍他的手,说:“不过,我这不是来了吗?我来,说明我相信你,不信那些谗言流语,你是咱们市的大功臣,我不指望你指望谁?是不是?”
贺广仁说:“请放心,我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
段由来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呵呵一笑:“你向我承诺了什么?也许几天后我就忘了,倒是你的病情,我很挂心,你一定要好起来,给我健康地活下去。”
贺广仁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段市长理解,我没什么事,就怕给你带来负面影响啊。”
段由来突然拍了拍额头,说:“对了,我有个开窑厂的老乡,姓何,这几年一直想认识你,对你这个房地产业的老大可是崇拜已久了。”
贺广仁笑笑说:“段市长的老乡,就是我的老乡,能认识那位何经理,也是我的荣幸。”
段由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那我找机会让你们认识认识,商人嘛,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对你们都有好处的。好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就先告辞了,你休息吧。病房里也不要让人随便出入,贺老板需要休息。”最后这句话,段由来是对陈风说的。说完,段由来和贺广仁握手告别,走了。
段由来走后,陈风果然开始疏散一些无关的人员,除了一些机关要员和社会名流,其他人一概不让进。
小米进去的时候,来看望贺广仁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贺广仁眯着眼,躺在床上,他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很累,很乏。
小米把煮好的八宝粥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贺广仁微微一睁眼,说:“小米,我不饿,你回吧。”
小米“哎”了一声,说:“那我回了。”
走到门口时,小米对陈风说:“八宝粥还热着,贺老板饿的时候,你就让他喝几口。”
陈风点点头。
早上八点,医院病房内。贺广仁拿着一份《山城早报》,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他“啪”地一掌拍在病床前的茶几上。站在旁边的陈风和胡非忍不住一哆嗦。贺广仁说:“你的记者朋友手笔好高明,难道他不知道这样报道,会给我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吗?”
陈风低着头说:“都怪我一时疏忽,没有叮嘱他,他毕竟对商界的利害关系把握不够。”
贺广仁说:“这些新闻人是靠不住的,他们只想到媒体的焦点性,怎么抓观众的眼球,怎么报道,唉。”
陈风:“贺老板放心,我会想法弥补的。”
贺广仁眉头一抬,说:“怎么弥补?”
陈风说:“我这就去收集今天的所有早报。”
贺广仁闭上了眼睛,挥挥手,说:“你看着办吧。”
陈风拉了胡非一把,两人出去了。
陈风和胡非忙了一个小时,将市内三个分发点的早报全都收集了起来,最后又来到了报社外。
刚下车,就听两个市民在报社对面的报亭前议论:“瞧,大山江公司的贺老板收养了一个野人,胆子也太大了。”
“不会吧,他居然敢摸市长的脑袋?”
“这还有假吗?是昨天企业联盟会的消息。”
“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是贺广仁故意授意的?”
“有可能,但是贺老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用问吗?贺老板财大气粗,已经不把段市长放在眼里了。”
陈风和胡非走了上去。胡非用膀子将那两个人左右一撞,来到报亭前,对老板说:“喂,今天的早报还有多少?”
那两位刚想发怒,一见胡非的气势,忍住了。
老板看看陈风和胡非,笑着说:“两位要多少?”
胡非说:“我问你有多少?”
老板说:“二百份,不过,已经卖出了两份。”
胡非说:“拿来,我们都要了。”
老板微一愣神。
胡非眼珠子一瞪,喝道:“快点,没听到吗?”
老板仍然不信,问了句:“两位真的都要?”
陈风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说:“你到底是不是做生意的?”
老板见了钱,两眼一亮,担心陈风会反悔,一把抓了过去,又担心钱是假的,横看竖看了几遍,又放在验钞机上过了几遍,才拿出一捆刚拆开的早报来。胡非抱了起来,几步跨到车前,一开车门,把报纸扔了上去,回头一看陈风,还在报亭前站着,就喊:“喂,还磨蹭什么?”陈风指指站在案子前看报纸的那两位。胡非走了回来,说:“干什么,你认识他们啊?嫌我刚才对他们不礼貌?”
陈风摇摇头,说:“这两位的报纸也得收回去。”
胡非恍然大悟,拍拍那两位的肩膀,说:“两位,报纸看完了吗?”
那两位抬起头来,见是胡非,也不敢动怒,忙说:“差不多了,您有什么事吗?”
胡非说:“拿来,我要买你们手中的报纸。”
一个个头略高的人说:“报亭里这么多,你为什么买我们的?”
胡非嚷道:“有多少我们买多少,关你屁事!”
老板看看他们,说:“报纸也看得差不多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就卖给他们,赶紧忙自己的事去吧。”老板见胡非性子急,脾气暴,动不动就要出手,怕影响了自己的生意,期盼着胡非和陈风赶紧买了报纸走人。
老板的话说完,个头略矮的那位说:“我们的报纸不卖。”
胡非忽地把拳头挥了起来,说:“你卖不卖?”
陈风忙把他拉到身后,对那两人说:“两位反正已经看过了,也没多大的用处,就卖了吧,我们可以给你两倍的价钱。”说着,取出两块钱来,一只手里捏着一块,示意和两人交换。个头高的刚要张口,个头矮的眼珠子一转,说:“卖倒可以,不过,不能只翻一倍。”
陈风微微一笑,把零钱揣回,又拿了两张十块的出来,仍是一只手里捏着一张,说:“这样可以了吧?”那个头高的人伸手便要去抓,被个头矮的人打了一巴掌。个头矮的人说:“不卖。”
陈风面色一沉,把手抽了回来,问:“两位开个价吧,到底多少才肯卖?”
个头矮的人说:“一张一百,爱买就买,不买我们带走。”
胡非一听,噌地从后面蹿了出来,扬手又要打,被陈风拽住了。陈风掏出两张百元票子,拍在两人手上,拿过报纸拉着胡非走了。把那个报亭老板看得后悔不迭地自语:“早知今天行情大变,我刚才也狠了些,这两张的钱就卖了我近两百张的,太不可思议了。”
石山在小米的帮助下,已经基本熟悉了一些简单的生活习惯,同时也掌握了一些常用的手势,只是仍然不会说话,而且很单纯,他几乎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
本来,如果牡丹园只有小米和石山和门卫老王,生活再单调些也无所谓,但是,这只是小米的一个幻想而已。事实上,牡丹园的主人是贺广仁。尤其是贺家还有贺云峰兄妹,小米一个保姆,很多事上做不了主,都有约束感。
贺云峰是个男人,他虽然讨厌石山,但毕竟不会有太过分的行为,而贺紫衣不同。贺紫衣似乎一见到石山就要想法折腾他一番。
一天,大山江公司业务部接到一个电话,当时负责人胡非和贺广仁参加南区竞标会去了,其他人就把电话转给贺紫衣,贺紫衣虽然是闲职,但毕竟是贺家的大小姐。贺紫衣和对方谈了一会儿,对方要求看一下城西那几间老宅子。
城西有一块地,是贺广仁的老宅基,面积不小,但上面只有几间破房子。由于处在郊区,地理位置不是很好,一直没有开发。其实,如果贺广仁在,他是不会卖的,但贺紫衣却不这么认为。
贺紫衣放下电话,就想起了石山。觉得这是折磨石山的一个好机会,于是给小米打电话,让她告诉石山,去水城的梅玲庄园送一把钥匙。谈老宅基生意的是梅玲庄园的老板梅玲女士。
小米不敢说不字,却又担心石山,毕竟他从没有做事的经验。
放下电话后,小米就想,是不是把这份差事转给麻叔?在整个大山江公司和牡丹园,小米知道除了贺广仁外,只有麻叔才能降住贺紫衣。麻叔虽然是个麻脸的瘸子,但是,由于性格怪异,大山江公司的人对他很敬畏。小米很多时候依赖于麻叔,比如贺广仁等人不在,她拿不定主意做什么饭时,会问问麻叔。麻叔便说土豆炖肉。小米按照麻叔的意思做了,吃饭时,如果谁想挑剔,小米就说,这是麻叔让我做的。于是,大家不吭声了。
在大山江公司和牡丹园,麻叔,是自贺广仁之下最权威的人。
南区开发项目竞标会是在南区的现场举行的,会议由段由来主持。会场上虽然来了不少商界的人,但是,真正参与竞标的只有贺广仁和魏大鱼两个人。竞标还没开始,周围就是一片议论声,大家都认为这场竞标会是个形式,那魏大鱼怎么能和贺广仁比。有人甚至说,也许这本身就是政府的意思,让一个魏大鱼出来,竞标会才算顺理成章,举行得有其意义。其实,南区这个地方,也有些商界的人看中,向政府递交申请,不过,政府软言暗示了,说他们不会有希望的,因为贺广仁已经决定投资竞标了。那些人一听,自然就打了退堂鼓,谁都知道,只要贺广仁决定要开发的地段,别人就不会有希望。
竞标开始,段由来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山城的父老乡亲,商界的老板们,为了把我们山城建设成美好的家园,让市民安居乐业,政府决定举行这次公开竞标会,最终将按照民意和竞标结果结合的方式,决出投资方。今天请大家来,也算一个见证,大家不要认为,这样的事由政府说了算,其实,你们才是城市的主人,为了把自己的家园建设好,今天的民意分要占据主要的因素,其次,才是投资实力。”
坐在竞标席上的胡非低骂了一声:“放屁。”贺广仁也是眉头一皱,暗想:“段由来今天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虽然心中有疑,但是,因为竞标者只有他和魏大鱼两个人,并不多加担心。毕竟按实力,论名气,那魏大鱼都远远不能和他相比。
段由来话声一落,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个人来,喊道:“我反对贺广仁参与竞标。”
贺广仁顺着声音望去,看出来了,此人便是经常坐在牡丹园对面树下的乞丐。
人群一阵嗡乱。段由来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然后问乞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反对贺老板竞标?”
乞丐说:“段市长,你刚才说民意将占今天竞标的主要因素,这话可算数?”
段由来笑着说:“当然,我刚刚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如果不算,别说你,在场的市民,整个山城市的百姓也不会答应。”
乞丐说:“那好,段市长,今天我就信你一次。”
段由来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话呢。”
乞丐说:“我叫陆一,原是城西郊外的村民,十年前,贺广仁强行拆除了我们的民居,盖了一栋观风楼。”
段由来说:“这事我听说过,政府为了采风方便,在西郊盖了一栋楼,取意是时刻关注百姓生活,算是在民间安了一双眼睛,当时,这项工程是贺老板负责的。”
陆一继续说:“当时,我正在外地打工,父母无力抗拒,只好任贺广仁将祖宅拆除,又给安排到新盖的观风楼上,可是他贺广仁利益熏心,一栋楼成了豆腐渣工程,不到半年便倒塌了,我父母因此冤死在楼下。”说到这,陆一目眦欲裂,指着贺广仁破口大骂。
贺广仁耳朵动了动,说:“此事当年早就做了了断,我向政府申明过的,是工程合作商的问题,他们偷工减料,楼基打得不好,当然,我也有一定责任。”
段由来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说:“是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当年政府不是出面调解了吗?责任不能全怪贺老板。”
陆一说:“可是,我永远忘不了父母的屈死,让这种人再承建南区,政府就敢信任吗?老百姓敢住他的房子吗?”
段由来唔了一声,说:“我听说最近十年贺老板承建的工程还可以,基本没有投诉的。”
陆一说:“但是,南区是山城的门户,如果楼房质量不能保证,势必影响整个山城的形象,我觉得用魏团长老百姓才放心,用贺广仁这样的商家没人不提心吊胆。”
“对,对。”周围的百姓群起而应:“让魏团长做,反对贺广仁。”
贺广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参与会议的市民对他有这么大的反感。
段由来看看他,说:“贺老板,我看南区的事就交给魏团长吧,这是民意,民意不可违啊。”
贺广仁看看段由来,又看看周围怒视他的群众,再看看一言不发,却得意洋洋的魏大鱼。他知道,今天这事魏大鱼背后的人肯定经过了详细的谋划,看得出,陆一被那人收买了,连这些咋呼的百姓,肯定也得了那人的好处。甚至……
他看看段由来,从其狡诈的脸上发觉,段由来极有可能也成了那人的人。
既然这样,他还怎么斗?
贺广仁点点头,说:“段市长,我认败了。”
贺紫衣要让石山一个人去做事,小米自然猜出了贺紫衣的意图,她无非就是看着石山不顺眼,想折腾他一下。于是,小米给麻叔打电话,把贺紫衣安排石山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想让麻叔跟贺紫衣说一下,取消这项任务。想不到麻叔听后说:“既然紫衣那丫头指定要石山去,就让他见见世面也无妨,何况城西那块破地方,也没什么大的用场,能出多大的事?”小米说:“我不是担心老宅子出事,而是担心石山。”麻叔大笑,说:“没啥大不了的,摔倒了再爬起来嘛,让他去吧,习惯了就好了,你越是袒护着他,他越是得不到锻炼的机会,那么,他什么时候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做事?小米,我听出来了,你对这傻小子有意思是吧?如果你真喜欢他,就鼓励他去做,男子汉,越摔打越结实。”
小米知道麻叔的话有道理,只好通过手势告诉石山,要出去做事了。
石山懂了,很兴奋,因为他毕竟是第一次接到差事。他和小米用手势交流:“你帮不帮我?”
小米说:“我怎么帮你,我又不能离开牡丹园,靠你自己吧,反正附近的线路和位置,我平常都领你去过了。”
说着,小米找出那把钥匙来,拴在石山的腰上。石山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石山出来时,贺紫衣已经派了车来。上了车,无须石山做手势,雇佣司机张强便驾着车向水城而去。张强受了贺紫衣的暗示,一路上,故意制造了几次险情,想刺激石山。谁知,石山异于常人,往往一般人看到要和前面的车撞在一起了,会惊叫,会心跳,甚至会吓昏过去,因为那不是玩笑,而是玩命,但是,石山觉得有趣,一次惊险过去,他露出欣喜的目光。张强看在眼里,一脸苦笑,心说,这个野人,真是个呆子,算了,别玩他了,闹不好,把自己玩进去。
玩笑可以开,但方向盘的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
水城在山城之西,两城相隔几十里,十几分钟的工夫就到了。山城两面靠山,水城两面傍水。两城同样的景色秀美。传说,在古时,曾有一对青年男女非常恩爱,却终生不能相守,男人卧倒后,化成了一片绵绵的山脉,女人卧倒后,化成了一片柔柔的河水。由于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山城和水城的后代,缔结了无数的姻缘。
梅玲庄园在水城,其规模并不输牡丹园多少。车来到庄园门口时,门口已经站了三个人,左边是个黑衣汉子,国字脸,皮肤也是黑黝黝的;右边是个身材颀长的人,身穿休闲服、头戴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目;中间站着的是个女人,四十来岁,气质高雅,一派雍容富贵的样子。
张强把车一停,对石山说:“那个国字脸的黑衣汉子是梅玲公司的总管梅尚全,绰号梅老大,很多业务都经他之手,是个全才,尤其在业务洽谈上;戴礼帽的人看不清,梅玲公司好像从没这号人;中间的女人就是梅玲,也就是梅玲公司的女老板。”
他说的这些,石山基本没听明白。石山走上前,向梅玲微一欠身,表示礼貌。这一礼节是小米教给他的。
戴礼帽的人俯在梅玲耳边说了一句,梅玲眼中一亮,问石山:“你就是最近刚被贺广仁收留的野人?”
这句话石山听明白了,因为这是小米教给他最多的一句话。
小米知道,如果石山走在街道上,好奇的市民肯定会问他,而大多会问这句。石山听懂了,冲梅玲点点头。
梅玲“哦”了一声,说:“关于你的事,我听过不少,今天总算亲眼所见了,是贺老板让你来的吗?”
石山挠了挠头,茫然地望着梅玲。
梅玲笑笑,说:“看来我们一时想深入交流很困难,这样吧,我们先去看一下房子。”
说着,梅玲指指车,向石山做了个“走”的手势。
石山转身上了车。
贺广仁脸上笼罩着怒气。近十年来,他在事业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这才感觉到自己忽略了对手的存在。以往的失败都在于轻敌。不记得从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以前没有引起警觉,现在终于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意味。不过,对于区区一个南区的工程,他并不放在心里。他在乎的是躲在魏大鱼身后的人,那人对他的威胁是巨大的,隐蔽的,防不胜防的,不可预料的。到底是谁操纵着魏大鱼?他接连想了几个企业界的人物,总觉得他们的实力与自己相比,根本不构成威胁。换句话说,他们还没有胆量和自己斗。那么,会是谁呢?段由来?也许是他,他身在政界,却操纵着商界的事。但是,想想又不可能。段由来没有做这件事的理由,他放着自己一个房地产业的老大不扶持,会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魏大鱼?何况,魏大鱼的成功基数有多少?能给他多少好处?突然,贺广仁的脑海里出现一个人影,虽然只是电光般一闪而过,心里却是猛地一震。难道是她?贺广仁心有所想,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不错,有可能是她!”
胡非问:“贺老板,是谁?”
贺广仁说:“是谁你就别管了,我只是猜测,还闹不准,陆一的事,你给我盯紧了,我担心他会继续添乱子。”
胡非说:“一个乞丐,他能添什么乱子?”
贺广仁说:“当年他就曾上访,让我的公众形象受损,这次再站出来反对我,显然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胡非说:“南区的工程已经交给了魏大鱼,他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显然他是和魏大鱼一伙的。”
贺广仁说:“我担心的是他会继续影响我的事业,这只是第一步棋。”
胡非说:“贺老板,我看你是多虑了,陆一根本不是商界的人,他闹下去能有什么好处?”
贺广仁摇摇头:“我担心的是他背后的人。”
胡非终于听出来了:“您是说……有人指使他?”
贺广仁点点头:“不但是他,还有魏大鱼,他们背后应该是同一个人。”
胡非骂了一声:“看我不把他们的主子揪出来!”
贺广仁说:“目前咱们只能顺藤摸瓜,暗中行事,早晚他的主子会浮出水面的。不过,为避免陆一那小子给我惹麻烦,你要多往信访那边跑着。”
胡非惊讶地说:“陆一还想上访?”
贺广仁说:“我只是猜测,现在,他们是能搅多乱就搅多乱,只要搞臭了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水里扔石头,所以,陆一最有可能的行动就是去上面揭开这个陈年的伤疤,我倒不是怕这件事,只是担心善良单纯的市民受到鼓动,对咱们的发展不利,让那些卑鄙的小人钻了空子。”
胡非两眼一瞪,说:“要不我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贺广仁摇摇头:“你啊,总是这么鲁莽。古人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记住,不要给我惹麻烦。”
胡非点点头,说:“是。”
来到山城西郊的房子外,石山掏出了钥匙,把门打开。
房子只有四间,由于年深日久,墙皮斑驳脱落,屋内潮湿阴暗,积满了蛛网,屋顶也有几处破漏,几缕阳光射了进来,阳光中飘浮着细微的尘粒。梅玲伸出手,在鼻翼前扇动着屋内的霉味。转了一圈,石山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问梅玲“成还是不成”。
梅玲没有看懂,但大抵也知道石山的意思,于是笑着说:“这事我考虑后再答复吧,你可以回去了。”说着,又朝石山做了个回的手势。
石山想了想,懂了梅玲的意思,转身要走,梅玲突然喊了一声:“站住。”石山回转身来,只见梅玲的手中多了把手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他挠了挠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枪,慢慢地,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神色。
枪,是危险的征兆,甚至是死亡的象征。一般人突然看到枪,会勃然变色,或许还会吓昏了过去。但是石山没有。枪在石山的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或者说,一点凶器的感觉也没有。
石山从没看过枪,他不知道枪口的危险,所以竟然迎了上去。石山走到梅玲面前,先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枪口,接着,又用手摸了摸。
梅玲的脸色从惊奇转为平静,她微微一笑,说:“看来社会上的传言是真的,你真的是不谙世事。”
说完,梅玲将枪装在一个锦盒里,外面系好红蓝的绸子,对石山说:“这东西你带回去吧,送给贺老板。”见石山一脸茫然,就将盒子揣进他的怀里,往外推推他,做了个“回”的手势。石山展颜一笑,他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让他带走了,于是揣着锦盒上了车。一路上,石山很兴奋,不停地伸手摸着锦盒,但是,他没有打开,瞥一瞥司机张强,担心他突然把锦盒里的东西抢了过去。
石山回到牡丹园时,贺广仁等人都已经回来了。
小米一见石山,就喊道:“快看,他回来了!”
石山走进大厅,小米跑过来,一边比画一边问:“是不是完成了?”
石山点点头。小米高兴地鼓掌。石山能够完成任务,并且安然回来,这比她做完了一天的工作还要开心。
贺广仁满意地说:“看来石山也可以做事的,我并不白收养他。”
小米兴奋地向石山打着手势,问他这项任务怎么样。石山做了几个手势,大意先是向东一直走,又转而向西,到了一个老宅子,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小米给贺广仁解释:“一直往东,是说石山先去了水城,又折而向西,是去了老宅子,看来梅玲公司的人只是看看,未必想买,所以很快就回来了。”说到这,小米看到石山怀里鼓鼓的,就指指他的胸前,问:“你带回来的是什么?”石山抱着怀,倒退了几步,不想把锦盒拿出来。小米脸一沉,一边做手势,一边说:“有私心,不是男子汉。”石山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舍地把锦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贺紫衣第一个好奇地凑过来。石山伸手把锦盒打开了。
“啊。”贺紫衣惊叫一声,吓得花容惨变,只见石山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而且枪口对准了她。
“快放下!”陈风一个箭步蹿过来,劈手把枪夺了过去,一看,竟是把玩具手枪,脸色才舒缓了下来。贺广仁突然重重地一拍茶几,拂袖而去。
众人都傻眼了,小米赶紧跟在贺广仁后面,一路小心翼翼地劝着。
贺广仁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着雪茄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女孩。女孩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街道出神,这时,有两个男孩跑了过来,年龄略小的男孩将一束花送给女孩,女孩正要去接,年龄略大的男孩将一支玩具手枪放在女孩手上。女孩竟然露出非常喜欢的神色。女孩就是梅玲,年龄略大的男孩是贺广义,而年龄略小的男孩就是贺广仁。南区竞标的失败,谁最有可能是魏大鱼和陆一背后的主使?在贺广仁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人影就是梅玲。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小米发现贺广仁的面孔融入到夜色中,逐渐模糊。她起身按亮了壁灯,灯光照在贺广仁的脸上,像涂了一层青漆。
过了一会儿,贺广仁抬一抬眼皮,仿佛从久远的回忆中走出来。
“去把石山叫来。”贺广仁的声音居然柔得像棉花团。
小米呆了一呆,出去了。她不知道贺广仁的心情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快。刚才,看他的样子,明明很生气,而且,小米从没见贺广仁脸色这么难看过。现在看来,他的心情又平静如水。小米虽然进入牡丹园有些日子了,但是她觉得自己无法了解贺广仁这个人,他有一种神秘感,让小米始终看不明朗。所以,她的心仍然像一颗悬着的葫芦。
大厅里,胡非正在破口大骂,甚至指着石山的鼻子训斥。石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那把玩具手枪早被胡非摔烂在地板上。胡非觉得仍不解气,他一边骂,一边用脚踩着玩具手枪的碎片。
这时,小米进来了,她拉着石山去了贺广仁的卧室。一进去,石山就坐在沙发上,有些手足无措。一路上,小米已经低声嗔怪了他,他虽然不知道一把枪会有多大威胁,但已经感受到了小米内心的恐慌。
石山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敢看贺广仁一眼。
贺广仁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石山走去。贺广仁每走一步,都仿佛重重地踏在小米的心上。贺广仁来到石山的面前,站了下来。他默默地望着石山。小米看到,贺广仁宽大的手掌慢慢地抬了起来。他抬得很慢,仿佛那手掌像一条帆船,在大海中漂泊了漫长的距离,才开始着陆。小米一直张大着嘴,她担心贺广仁那只手掌忽然就落在石山的脸上。
石山是个没有尝受过人世间种种幸福的人,小米不想他不幸的心灵再遭受任何创伤,所以,小米甚至做好了准备,她随时都会扑上去,央求贺广仁,所有的惩罚她都替石山承担了。
但是,贺广仁的手掌却落在了石山的头顶,而且在轻轻地摩擦着。
同时,小米看到,贺广仁的脸上浮现着一种父爱般的慈祥。
石山呆呆地看着贺广仁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温暖,还是温暖。他感受到了,而且,还有一种温暖从头顶一直蔓延到全身。石山突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接着,他的两腮冰凉,伸手一摸,竟是两行泪水。
“可怜的孩子。”贺广仁将石山揽在了怀里,轻轻地说:“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向你发脾气,你的心灵本就很脆弱,我为什么还要刺伤你?你需要关怀,需要温暖……”
“哇”的一下,石山居然哭了出来。他先是断断续续地哭,接着号啕大哭。石山的哭声像裂帛般,直直的,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小米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贺广仁紧紧地揽着石山,无限柔情地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有哭有笑才是人生。”
石山的哭声渐渐小了,后来,他竟然俯在贺广仁的胸前睡去了。
贺广仁将石山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然后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轻轻地拍打着石山。过不多时,石山鼻息均匀,睡熟了。贺广仁小声对小米说:“咱们都出去吧,让石山好好地睡一觉。”说罢,迈步走了出来。小米跟在贺广仁身后,返身虚掩上门。来到大厅,贺广仁坐在沙发上,对小米说:“你也去休息吧。”小米找了一条太空被搭在贺广仁身上,贺广仁微微一笑,满脸的慈祥。
小米目睹了刚才的一幕,早已感动得泪流满面,她差一点就扑进贺广仁的怀里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想起继父,内心仿佛泡在苦水之中。
夜色渐浓,石山正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梦幻中,突然听到“咔”的一声响。他睁开眼来,看到一个头戴礼帽的黑影从门外钻进来,接着,那人迅速地来到沙发前。石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亮光一闪,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顿时昏迷了过去。石山在昏迷之前,清晰地听到,一声惨叫蹿出了自己的喉咙,盘旋着,飞到牡丹园的上空,然后礼花般炸开,向四下落去。
一抹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石山的脸上。石山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首先看到的是贺广仁那双关切的眼睛,然后是贺广仁身后的小米、贺紫衣、陈风、一个中年医生、一个白白净净的护士。
“可怜的孩子,你终于醒了。”贺广仁伸出手,轻轻地摩擦着石山的头顶,尽管此时,石山觉得胸口仍然隐隐疼痛,但已经远远不及由头顶滋生的温暖感了。
看到石山醒来,贺紫衣嘴巴一歪,她本来就对石山的死活漠不关心,而小米已经露出了满脸喜色。
医生说:“很幸运,歹徒似乎有些犹豫,下手不是很坚决,所以,刀口很浅,没有伤到要害,这孩子只是惊吓,所以才昏迷了这么久。”
“那就好……”贺广仁轻轻地说着,站了起来,问陈风:“报警了吗?”
陈风说:“报了,黄队长和老莫头去了牡丹园,他们要看一下现场。”
贺广仁点点头,对医生说:“肖医生,这次多亏了你,能够劳驾你亲自主刀,我很感激,你可是山城第一刀啊,还有美丽可爱的白小洁护士,说起来,也是鼎鼎有名。”
那医生就是山城医院的外科主任肖哲,由于技艺娴熟,在山城无出其右,被百姓们尊为“肖一刀”。护士叫白小洁,人不但漂亮,护理也细心,深得病人的称赞。这次石山被刺,贺广仁找到了院长,点了肖哲和白小洁的名。其实,肖哲正在进行一项心理研究的课题,一般的手术,已经交给其他医生。
这时,刑警队长黄飞和刑警老莫头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了。接着,胡非也从远处跑来。贺广仁见胡非匆匆而奔,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他绝非为了石山而来。在胡非的心里,石山应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胡非后来先至。几个人离门口越来越近时,胡非已经越过了黄飞和老莫头,领先一步了。不过,贺广仁却迎向了黄飞和老莫头。胡非只好侧立一边,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只好耐心等待了。
贺广仁迎上去和黄飞、老莫头一一握手,询问侦破情况。黄飞说:“从现场看,那歹徒似乎对牡丹园地形很熟悉,轻车熟路就摸到了贺老板的卧室里,没有什么曲折。由此可见,歹徒与你们的内部人有关,贺老板想一下,谁和石山有仇?”
贺广仁眉头一凝,盯在贺紫衣脸上。
贺紫衣被盯得心里发毛,说:“爸,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贺广仁说:“牡丹园的人除了你看石山不顺眼,还有谁?”
“不!”贺紫衣说,“我虽然讨厌他,但并没有害他之心。”
黄飞插口说:“贺老板,从现场留下的脚印看,不像是贺姑娘,歹徒应该是个男性。”
贺广仁说:“我知道,她一个黄毛丫头也不会杀人,但她不会指使别人吗?”
贺紫衣一肚子委屈,眼里几乎浸出了泪,她说:“爸,自从这个野人进入牡丹园,你就看我不顺眼,我有这么讨厌吗?我毕竟是你的女儿。”
“不许叫他野人!”贺广仁脸上肌肉颤抖着,怒吼一声。
“就叫,野人,野人,野人……”贺紫衣的小姐脾气上来了。
贺广仁抬手甩给她一个嘴巴子。
贺紫衣咬着嘴唇,说:“好,好,我不叫,我以后像佛一样供着他。”
老莫头打个哈哈,笑着说:“贺姑娘,你也把我当佛供着吧,我不吃供品,逢年过节你默念我几声就可以了。”
贺紫衣翻了他一眼,说:“你作古了吗?”
老莫头一脸鬼笑,不说话了。
黄飞问石山:“石山,你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一下?手势,可以用手势。”
石山听不懂他在问什么,就把目光转向小米。小米比画了一下,说:“是问你那人是什么样子的。”
石山在头顶摸了一下,想比画一个礼帽的样子,但大家都不懂。他便“呀呀”了两声,不说话了。
黄飞对贺广仁说:“看样子,石山的情况不是很严重,慢慢找线索吧,我们先回去,有什么新发现,可以随时通知我。”说完,把贺广仁拉到一边,悄声说:“贺老板,有句话,我不敢明说,怕对你产生坏的影响。”
贺广仁问:“什么话?”
黄飞低声说:“其实,按推理,歹徒刺杀的目标应该是你。”
贺广仁脸色一变,马上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黄飞说:“你想啊,石山是在你的房间被刺的,难道歹徒事先知道他睡在你的房间里?还有,他身上披着你的大衣,所以,我推测,歹徒把他当成了你。”
贺广仁倒吸了口凉气,点点头,说:“黄队长的推测很有道理,看来,我是得罪了人吧。”
黄飞说:“你在商界名气这么大,惹来一些嫉妒也是必然的,但石山被刺就没道理了。好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破了此案。”
贺广仁犹豫了一下,说:“我看算了,既然是针对我的,就不要大张旗鼓了。商界的事,有些时候很难处理,按下葫芦起了瓢,压下一桩又是一桩,今天暗的,后天明的。总之,他只要觉得不解气,早晚都会来折腾你,这次折腾完,凶手也该解气了。我看还是息事宁人吧,别招惹他了。”
“贺老板真是好气量,那就这样了,我去找地方喝一壶,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我的手机。”黄飞哈哈一笑,向老莫头招招手,走了。胡非这才走过来,低声说:“贺老板,陆一果然去了信访局。”说话间,胡非神情大动,显然对贺广仁当初的判断极为佩服。
贺广仁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走到僻静处。胡非继续说:“不过您不用担心,陆一的材料已经被信访局的人截下了。”
贺广仁哦了一声,问:“怎么截的?”
胡非说:“您还记得信访局的干事小李吧?”
贺广仁点点头,说:“记得,有一年买房时,我赠送他一个车库。”
“对,对,他说,虽然那间车库至今还闲置着,但还是感谢您,所以看到有人递上访材料,就做了冷处理。”
“什么是冷处理?”
“就是不闻不问,搁在一边。”
“嗯,那小李还够意思。”
胡非嘿嘿一笑,说:“贺老板,这件事我做得还可以吧?”
贺广仁嘉许地点点头,说:“你刚才说小李的车库一直闲着?”
“是啊,他一个小小的公务员,买了楼就买不起小车了。”
“唔……等搞车展时,你帮他挑一辆经济型的。”
“贺老板,您要送他小车?划得来吗?”
“有什么划不来?他肯为我办事,就是我的人,我的性格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从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好了,你去公司看看,信访那边,隔三差五给我留神着就可以了。”
黄飞和老莫头走后,贺广仁也要和陈风走了,他不放心石山,有意让小米留下来,但牡丹园也不能离开小米,最后,还是贺紫衣自告奋勇,说愿意照顾一下石山。贺广仁见女儿难得对石山发一次善心,就成全了她。
等贺广仁、陈风、小米等人都走后,贺紫衣在石山的病床前来回地走动着。自从石山出现在牡丹园,贺紫衣就感到别扭,不但她贺家大小姐的娇贵没有了,还要生一些闲气,因此,贺紫衣很讨厌石山,她想着,怎么才能狠狠地报复一下石山,反正他是个哑巴,有苦也说不出。贺紫衣正想着,门口人影一晃,白小洁进来了。
白小洁,洁白的白,洁白的洁。单从名字上看,就是一个美丽的白衣天使。
白小洁不但美丽,而且性格温柔,很好说话。她刚端着药布进来,贺紫衣就迎了上去,一口一个姐姐地喊着,白小洁笑着问她:“紫衣妹妹,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贺紫衣说:“白姐姐,你太辛苦了,我来给他换吧。”
白小洁笑笑,说:“这是我的分内工作,不辛苦。”
贺紫衣却将托盘接了过来,把白小洁往外推,嘴里说:“姐姐就歇一会儿去吧,这点小活儿,我干得了。”
白小洁不好再说别的,就回了值班室。
可是,她刚坐下不一会儿,就听到石山的病房里传来杀猪般的惨叫。白小洁赶紧跑到病房里,看到石山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样子,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滚动着,而贺紫衣站在一边正得意地笑。
“怎么回事?”白小洁问贺紫衣,贺紫衣只笑不语。白小洁看着石山,石山只是“呀呀”的,什么也不会说。白小洁赶紧给肖哲打电话。肖哲说:“你看一下药布,是不是里面出了问题。”放下电话,白小洁迅速地解开石山胸前的药棉,仔细地看了看,用手沾了一点,往唇上一试,眉头一皱,问贺紫衣:“是食盐,哪来的食盐?”
贺紫衣说:“你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护士。”
“难道不是你吗?你刚才干了什么?”
“别出了事就怪到别人身上,你是护士,怎么能推卸责任?”
白小洁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赶紧换了一份药棉,为石山清理了伤口,重新包扎了,回头对站在一边默不关心的贺紫衣说:“贺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紫衣说:“我是好心啊,食盐不是可以清洗伤口吗?”
“可是,药棉是配制好的,不能乱用食盐。”
“好了,我以后不会乱动了,行不行啊?”
贺紫衣暗笑。她刚才出去找了点食盐,借给石山换药棉的机会,将食盐洒在药棉上,果然,石山禁受不住伤口的疼痛,大叫起来。石山的叫声很单调,贺紫衣觉得很刺激,很过瘾。
白小洁打电话时,肖哲正在吃早餐,放下电话,他就往楼下奔。
楼下有个卖油条的肥胖女人,30多岁,一张脸红红的,而且夸张的圆,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特殊品种的茄子。她堵在楼道口,臃肿的身子裹在一件裙子内,两只硕大的奶子上下颤动着。肖哲只看了一眼,顿觉头昏脑涨,接着便是一种呕吐感。他急急奔向车库,驾着车迅速远遁。
车过了一站路,肖哲的胃口才平静下来。他想,幸亏早餐没有吃太太煎的鸡蛋,否则刚才肯定要逆向排泄了。有几个月了吧,那个肥胖的女人不知从何处而来,就把一副油锅支在了楼道口,肖哲为此特意找过物业公司的负责人,这是居民区,怎么能随便把小吃小贩放进来呢?负责人说女人的男人本是个建筑工头,在施工时不幸被砸断了腿,一个女人顶着个家不容易,算是可怜人家吧。负责人这么一说,肖哲倒不便挑剔了,再多说,岂不成了鄙视底层百姓?
肥胖女人的影子既然在心中驱赶不出,就常常出现在肖哲的脑子里,尤其是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肖哲在想女人时总会想到那一方面去,他想,像这种水桶似的女人,他看上一眼就要吐了,她的男人怎么和她生活?肖哲抱着太太时,他想象着在自己怀里的,是某个大明星。肖哲的想象是很丰富的。不过,他却很少去想象,因为他的太太很美,甚至不比某些明星的脸蛋差。他想,如果那个肥胖的女人是他老婆,他一定畏而远之,莫说和她天天生活在一起了,连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肖哲来到医院里,所有认识的人都主动和他打招呼,这些日子来,连院长见了他也面带微笑。院长可是个八面威风的人物,全院的人没有不敬畏他的,包括肖哲。院长开全体会议时,台下数百名员工,连大声咳嗽的也没有。院长对肖哲态度的转变起于两个月前,院长找他谈话说,市里安排了一个研究项目,他考虑了再三,决定由他来攻关,院里会给他提供一切有利条件,其他的手术,不是有人点肖大夫的名,一般不会惊动他。进了研究室后,肖哲的肚子渐渐挺了起来。肖哲虽然是外科大夫,却对心理学有研究,而且是硕士研究生,他知道院长器重他是看中了他的才华,他也有自信,一定要在人类心理学上有所突破。他开的那辆车本是院长的,为了给肖哲的科研提供方便,两个月前,已成了肖哲的专车。肖哲的科研室在北面的小楼上,是个独楼,里面宽敞明亮,有实验室、休息室、工作室、诊断室及卫生间。在这个研究室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年轻漂亮的白小洁。白小洁是肖哲的助手。本来,院长考虑得多,给他配备的是一个男医生,肖哲第二天就把他送回科室去了。
肖哲在电话里和院长说,据外国专家研究,经常面对着年轻漂亮的异性,会产生一种愉悦感,会放松大脑神经,对提高工作精力有所帮助,你也是医学专家,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电话放下,白小洁就来到了肖哲的研究室。白小洁是外科的一名护士,年轻漂亮,出落得如兰花般娇柔,是肖哲眼中的三朵花之一。另两朵一朵是有花中玫瑰之称的楚楚,是院长的妻子,一朵是有芍药之称的琪琪,是肖哲的太太。
肖哲把车径直开到研究室前,这是院长特许的,为了工作方便,肖哲的车可以不停放在车位上。肖哲下了车,白小洁马上过来开车门,一边接过他的皮包、外衣,顺便问了句,肖医生,吃了吗?橱柜里有牛肉面,要不要我给你泡?肖哲早晨起来只吃了半个面包,的确没吃太饱,就说:“泡一碗吧。”然后又问:“石山的情形怎样?”白小洁把经过一说。肖哲说:“贺紫衣的小姐脾气让人捉摸不透,她们父子的差异实在太大了。”白小洁说:“反正还有其他护士,我也懒得在那边看护,毕竟院长给我的任务是照顾你。”白小洁的话让肖哲怦然心动。
肖哲下了车往往并不直接走进研究室,而是欣赏一下院内的环境。研究室前有一片草坪,成菱角形,修有几块花池,风一吹,阵阵香气送到鼻端,肖哲仰头嗅上一阵,顿觉心旷神怡。
进了研究室,肖哲走到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是他走进研究室的第一件事。他说研究人的心理要从自我开始。一个人连自己都研究不透,还怎么研究别人?他看着自己,他的头发朝脑后梳着,而且乌黑锃亮,两道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子,宽而厚的嘴唇。肖哲嘿嘿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外表没得说。但问题不是外表,而是眉宇间和眼神,人的心理活动都在这两个地方彰显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他看到那里面有一种隐忧,虽然埋得很深,看上去若有若无,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这与他的心理活动完全相符。原来,这一阵儿,他埋藏着一个心事,他隐隐感到太太在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肖哲坐在沙发上,把头向后靠着,闭上眼睛。如果你是位优秀的心理专家,此时,你一定看出他不是在悠闲地闭目养神,他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似的活动着。凌晨的时候,肖哲还在熟睡,就觉得一只手在他身上缓缓地抚摩着。他睁开眼睛,看到太太正半俯在他身上,看他的目光中像是有一条火蛇在游动。肖哲明白太太的意思。在前几年,肖哲还能满足她,但不知怎的,从今年以来,他在那方面的能力明显下降,他害怕在凌晨听到肥胖女人卖油条的声音,那声音一起,他的眼前就产生错觉,就全然没了兴致,很快疲软下来。肖哲今年刚刚38岁,他的太太比他小了10岁。他想,难道是年龄的原因吗?虽然他满足不了太太,但太太仍然对他温柔体贴,起来给他做早餐,然后目送他下楼。
白小洁怪怪地看着肖哲,心说院长也怪,为什么耗费这么大的代价来研究心理医疗术?我看这个肖医生分明天天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是个未婚的少女,虽然情窦已开,但全然不知已婚男女的烦恼,她的脑子还很单纯,所以绝不知道肖哲现在的心理。
肖哲睁开眼来,他一眼看到白小洁这朵玉兰花,心底愁云一散,说,白小洁,跟着我工作好不好?白小洁说,好是好,就是太清闲了。肖哲哈哈一笑,何为清闲?咱们研究的是人的心理,外表平静,其实内心世界是很复杂的。白小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牛肉面放在肖哲面前的茶几上说,泡好了,您快吃吧。肖哲端起牛肉面,一边吃,一边看着眼前的白小洁。5年前,太太也像现在的白小洁一样清纯,内心白如纸,那时候,她心里想的什么,肖哲一看便知。但现在,肖哲有些怀疑自己了,他确定不出太太对他的忠诚度。他从太太平日的言行中看出了一些破绽,但没有抓到她的把柄,所以还不敢撕破脸。但也有一次,闹了误会,肖哲前脚刚到街上,就隐约看到一个男人一闪进了自己的楼道。肖哲快步跑回家,却见屋里只有太太一人,她正抱着那只波斯猫坐在床沿上。
肖哲想彻底地把家里的衣橱、洗手间、储藏室,甚至床底下搜一遍,又怕因此和太太闹起误会,于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佯装拿一本医学书,转身离开。他毕竟尊重他的太太,他想不出太太做那种事的理由,如果因此而引起太太的不悦,岂不是在两人的心里隔了一道横沟?那个人的影子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只是个幻觉,他不敢确定那人进了自己的家里,甚至不敢确定真的看到了那个人。他有时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着什么,眼前会产生幻觉,这是研究心理学的人的通病,所以他理智地放弃了搜索的行动。但如此一来,肖哲的心里就有了个阴影。他发觉自己连太太也研究不透了,他琢磨着无论如何也要摸透太太的内心,但他不是孙悟空,否则是可以变个虫子钻进太太的肚子里看一看的。或者,这一切需要寄托于那个鹦鹉吧。
那天肖哲开着车回家,在红绿灯处,他看到一只鹦鹉。肖哲拉下车窗玻璃,把头稍微往外探一探,他见那只鹦鹉红嘴绿爪,颇为可爱。鹦鹉见了肖哲,唧唧地叫着,说:你好,你好。肖哲开心地笑了。他之所以笑是因为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他把车停到路边,走过去问拎鸟笼子的人,这鸟是卖的吧,要多少钱?卖鸟的人说:“是啊,我已卖了三只啦,这是最后一只,也是最好的一只,刚才在集市上出价低,没舍得卖呢。”“你想卖多少钱?”肖哲问。“不多,380块,不过你真想要的话,就算你300吧,刚才这个价没舍得卖呢。”肖哲从兜里掏出3张百元的票子递给卖鸟的人,又详细地问了鹦鹉的习性,就拎着鸟笼子回来了。
肖哲把车开进车库,拎着鸟笼子上了楼,进了家,太太正在做饭,见了鹦鹉一愣,说你弄个鸟回来干啥。肖哲笑着说,我对人有了较深的研究,却不知鸟类的心理,弄只回来,说不定哪天会找出人类与鸟的共同之处呢。太太咯咯一笑说,看来你是够清闲的,我还以为你快成了古代的花花公子了。古代的一些贵家公子不学无术,常拎着个鸟笼子在大街上逛悠,遇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调戏一番,这些都是太太从电影或小说上看到的。肖哲哈哈一笑,好啊,那我以后就拎着它上街,不过现在社会不同了,以前穷人家的女孩见了这种人远远躲开,但现在谁不想傍个款爷,怕是有漂亮的女孩自愿上门呢。你臭美吧。太太突然在肖哲的大腿根吃劲一拧,说,就你那两下功夫,谁肯找你。肖哲“哎呀”一声,吃疼地说,你谋杀亲夫啊。太太不再理他,下厨房忙去了。肖哲在大厅里找个位置,把鹦鹉挂起来。按照卖鸟的人说的,开始调教那只鹦鹉。
肖哲买这只鸟是颇有深意的。他主要的意图当然不是研究鸟的心理,而是触动了灵机。他想自己变不成小虫子,这不有现成的眼睛吗,家里来不来陌生人,该不会逃过鹦鹉的眼睛。他的用意是让鹦鹉来监视太太,做他的暗线。当然这需要调教,调教时还不能让太太有所觉察。从此,只要太太不在大厅里,他就拿出鹦鹉喜欢吃的食料,一边喂一边教,他只教了鹦鹉一句话。他若问有男人来家里吗,鹦鹉要答有,或者没有。那鹦鹉果然聪明,没几天就学会了。之后,下班回到家,只要太太不在身边,肖哲总要悄悄地问鹦鹉:家里有男人来吗?鹦鹉总是脆声地答:没有,没有。
这样过了几天,肖哲心头的乌云开了,对太太的疑心减了一半,对她也温柔了许多。这变化有内心的,也有表面的。他心里的变化,别人看不到,但表面的却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他阴沉的脸骤然晴朗了许多,眼角的鱼尾纹也展开了,见了街坊四邻,老远就打招呼。他原是对楼道口那个卖油条的肥胖女人看不顺眼的,但自有了变化后,那个肥胖女人似乎也成了他亲近的人之一,她在他的眼里虽远不会成为西施般的美女,起码看上去亲切多了,有时他还要故意多看她几眼,甚至有过想摸一把她肥大屁股的欲望。他最大的变化是,从那时起,他在那种功能上也有了一点点长进,有时到了吃早餐的时候,还懒得起床。不过,早餐不是大的问题,因为来到研究室,年轻漂亮而且心灵手巧的白小洁会给他准备好。
肖哲看着年轻的白小洁,心里就会产生一种邪念。这也不怪自己,他想,任何一个男人面对着白小洁这样的女孩也会产生这种念头的。除非有两种人,一种是吃奶的男孩,虽然也是男人,但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一种是智障,或者白小洁的父亲也不会。所以肖哲起初还为这种邪念而自责,但想通了这点后,就觉得一切都很自然了。肖哲开始很关心白小洁,当白小洁要给他倒水时,他总是说,你去歇一会吧;当白小洁接他的外衣时,他便很绅士地向外一推手,说,我自己来。
白小洁有些看不懂了,心说肖医生这是怎么啦,他怎么开始变得平易近人了?但白小洁也乐得清闲,于是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休息室里看电视。肖哲发觉白小洁和他的太太一样,是很喜欢看韩国或台湾爱情剧的,而且看的时候往往会进入角色,随着演员的悲喜而悲喜。
于是,肖哲的衣兜里多了块纸巾,每当白小洁被剧情感动得泪流满面时,肖哲就会不知不觉地来到她身边,拿出纸巾递给她,而且一只手还拍拍她的肩膀,甚至不轻不重地按在她的肩上,做一种长者的体贴状。对于肖哲的这些微妙变化,白小洁很自然地接受了,她想,肖哲真是个细心的男人。
几个月前,正值夏天,虽然研究室里有空调,但还是显得有些闷热。白小洁每天除了看电视外,真的找不到再好的事做了。肖哲已习惯了一切自己动手。从早晨9点到11点半,有一档韩国爱情剧,这是白小洁每天必看的。看完后,她就开始做饭。中午,肖哲一般是不回家的,这也是为了研究的方便。他和白小洁吃完饭后,就在休息室里休息。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床,肖哲让白小洁睡,他随便在沙发上凑合一下。白小洁有个习惯,头一挨枕头很快就会发出轻微的酣睡声。而肖哲却总被她扰得睡不实。睡梦中的白小洁一双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覆盖在眼睛上,菱角似的小嘴微翘着,她诱人的睡态让肖哲有些想入非非。白小洁上身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里面是红胸衣,白里透红,分外耀眼。她下身是一件绿色的短裙,修长的大腿裸露着,重叠在一起,她的皮肤如锦缎一样,似乎还有一种光泽,肖哲的目光从白小洁敞开的上衣领口钻了进去,白小洁馒头似的白白的酥胸有一半露在外面。肖哲喉咙“咕哝”一下,他突然不知不觉地把手放在白小洁白嫩的腿上抚摩着,白小洁的肌肤细嫩而有弹性。肖哲浑身躁热,他看看白小洁的脸,白小洁微翘的樱唇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吸力,肖哲忍不住附下脸,将嘴凑了上去。当两张嘴唇就将接触时,白小洁突然睁开眼开,她“嗷”地惊叫一声撒腿就往外跑。肖哲如被一盆冷水倾头喷下,神志蓦然清醒过来,他轻轻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匆匆追将出去,但他微胖的身子远远不及白小洁轻盈。只见白小洁像一只蝴蝶飘出了研究室,她那“嗷嗷”的惊叫转眼在医院主楼前响起。
肖哲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挪到沙发前。他坐了下来,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上一口,随着缓缓吐出的烟圈,想着可能出现的后果。他眼前出现了院长那张因极端愤怒而五官紧凑的脸,还有白小洁的父亲,那个退休的老医生,他会不会立刻来要女儿的精神损失费?还有太太,他想,太太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做?
很快,院长就来了,而且后面还跟着白小洁。肖哲“呼”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想还是先承认错误的好,争取组织的宽大处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突听院长对白小洁寒着脸说,你怎么能随便离开呢?这里需要你,肖医生需要你,你要照顾好肖哲的生活,知道吗?白小洁垂着头,那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学生。院长又对肖哲说,这孩子,大白天也做噩梦,好了,你忙,希望你早日研究出成果。说完,转身走了。肖哲愣愣地望着院长的背影,张大了嘴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看白小洁,白小洁也正抬头看他,见他望来,脸刷地一红,又把头低了下去。肖哲半天没说话,他觉得刚才发生的事如做梦一样,虚幻得让他无法相信。
白小洁……肖哲试探着问,院长和你说了些什么?白小洁轻咬着嘴唇,坐在肖哲对面的沙发上,她的坐姿很特别,双腿朝一侧并着,似是极力掩饰着短裙掩盖不住的地方。肖哲目光在她修长的腿上一落,心儿又是一荡。
院长说……说……白小洁吞吐着。他说什么?肖哲急于弄清院长的心思,不由得探过身来,脸离白小洁只有一尺的距离。白小洁身子往沙发上靠着,慢慢地说,当时我冲进院长室,和院长说……说你要非礼我……院长说他不信,说你是个君子,而且……而且那方面有缺陷,不会做这种事的。
肖哲脸一热,脑子里随之生起一个疑问:院长怎么会给他编这样的谎言?他来不及猜度这个疑问,又问,当时院长身边还有人吗?白小洁说有几个科的专家正在汇报工作。肖哲心说是了,院长是在为我辩护,他怕传扬出去,对我对他都不好,毕竟白小洁也是院长派来的。他不由暗中佩服这位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院长的聪明,他这一手虽对我某点上的名声不好,但个人的整体形象却保住了。他接着问,院长这样说,你就信了?白小洁红着脸说,当时屋里的人听了都笑,院长说我指定是做噩梦了,就带着我过来了。肖哲暗叫惭愧。白小洁突然红着脸说,其实……你是个很好的男人……你既然那方面有缺陷……我就放心了。肖哲哑然。
肖哲提前离开了研究室,回到家里。肖哲见太太没在身边,便过去低低地问鹦鹉,今天有男人来吗?鹦鹉脆声地叫着,有,有。肖哲猛地跳了起来,问:谁?鹦鹉叫道,肖哲,肖哲。肖哲哈哈笑了,方知鹦鹉也是会开玩笑的。笑罢,心底仅存的那点疑虑也荡然无存,到此时他已是百分之百地信任太太了。太太听到了肖哲的笑声,从厨房过来问,怎么了?肖哲猛地把太太抱在怀里,说,亲爱的,我对不起你,今天和你实说了吧。太太说,你有哪里对不起我了?肖哲内心愧疚不安,忙说,我当初买这只鹦鹉时,是想让它监视你的,我……我实在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太太听了没说话。肖哲以为她怪罪自己,马上说,既然我知道你对我是忠诚的,那么还要这只多嘴的鸟干什么,我这就撕烂它。说着肖哲真要一把抓起鹦鹉,太太忙抓住他的手,说,还是留下吧,你还没有研究鸟类心理学呢。肖哲心想也是,就把手放开了。
肖哲并不知道,院长之所以要白小洁待在自己身边,并在他面前一直挺不起腰来,其实是为了他的太太。院长与肖哲的太太早就私通了,把白小洁安排在肖哲身边,正是为了缠住他。院长为此从省城买了一架望远镜回来,只要看到肖哲进了研究室,就得意地笑了。那处研究室,对肖哲来说,是个清静的地方,但是,在院长眼里看来,无疑就是一个笼子。隐约间,肖哲的心里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既然从鹦鹉嘴里都没有问出什么,随后他就释然了。
自此,肖哲的心胸豁然开朗了,他想既然是捕风捉影的事,为什么去相信?他觉得自己真是个伟大的男人,有许多男人因为怀疑自己的老婆,闹出大的笑话。但他就不,他的胸襟、智谋和理智都是高人一等的,所以才有现在这么幸福的生活。不过有时,他也会发现邻居们远远地议论些什么,当他走近了,邻居们马上停止了,眼神中也有不屑的意思。肖哲把头一昂,胸一挺,心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他想起了一句话,叫“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个世界上永远有这么一群人,爱嚼舌头,自家的生活不很幸福,就妒忌人家,如果没有他们,世界也许就变得单调无味了。
肖哲不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真的听从于太太的劝说,醉心于人类与鸟的研究中,除了一些重大的外科手术,他很少操刀,石山受伤后,他其实也不想主刀。但是,院长用近乎恳求的目光望着他,并低声下气地说:“看在贺老板的面子上,你就出手吧。”对于贺老板贺广仁,肖哲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也知道,在山城,没有人不佩服贺广仁,但是,如果仅有一个人不把贺广仁放在眼里的话,那就是他。肖哲一向对商界的人有种蔑视心理,他玩的是手术刀,贺广仁怕是玩瓦刀出身的。肖哲觉得自己的手术刀要比瓦刀锋利得多。手术刀、瓦刀,一个轻灵,一个笨拙,一个细腻,一个粗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纵然他知道自己的财富远不如贺广仁,但是,他自视清高,从不把金钱放在心上。
院长和肖哲是不同的,或许年轻时的院长和此时的肖哲同等性格,但是经历了一些人情世故的磨炼,再加上职务和站位的不同,院长就和肖哲不同了。他要考虑的是医院的发展,而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去年,贺广仁答应给医院免费建一座大门,是具有国际风格和现代化标志的,让院长激动了许多天,到现在,每天晚上12点之前,还兴奋得睡不着觉。因此,在去年的优秀企业家评选活动中,院长号召全院的医护人员、工作人员给贺广仁投票,每人一张。那次投票,肖哲弃权了,但他不知道,他的选票到了院长手里,又成了有效的一张。因为,院长亲自操笔,在贺广仁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钩。不但如此,院长还多复制了百十份选票,送到评选部门。评选部门的人觉得奇怪,说:“你们医院只有100多个在职人员,怎么多出一半的选票来?”院长便解释说:“我们医院还有几十个实习的学生呢。”评选部门的人说:“那还有几十张呢?”院长又说:“是这样的,病房的一些患者听说要评选优秀企业家,就主动要求投票,民意民愿啊,我怎么好拒绝呢?”
贺广仁接到了段由来的电话。
贺广仁来到桃源大酒店时,段由来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在他下首,还坐着一个中年人,圆脸,小眼睛,大嘴巴,正嘻嘻哈哈地笑着,想必段由来刚讲完一个幽默的故事。中年人见贺广仁进来,赶紧站了起来,说:“这位就是贺老板吧?”段由来看看贺广仁,屁股不但没抬,身子反而往椅子背上一靠,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贺广仁向中年人伸出手,说:“我是贺广仁,您就是何老板吧?”
中年人说:“叫我何长流吧,我这样的老板和你一比,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贺广仁呵呵一笑,说:“何老板不愧是段市长的老乡,也是这么谦虚。”
段由来也是呵呵一笑,说:“想不到你们两个是一见如故啊!”
何长流说:“这几年,我的窑厂生意一直在下面的乡镇里挣扎,要是早认识贺老板几年,想必现在也成了山城的名人。”
贺广仁说:“何老板是深藏不露,以你和段市长的关系,想建一座新山城都有可能。”
段由来再次呵呵一笑,说:“你们都别谦虚了,来来来,贺老板,看看我点的菜怎么样。你是见过大席面的人,可不要说我段某人小气哦。”
贺广仁低头看看,桌面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都是家常类的那种,他马上说:“段市长,你给我一个结交何老板的机会,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能让你破费,今天应该由我做东,邱老板,来啊……”
段由来微微一笑,说:“贺老板,你和我……还分什么彼此。”
段由来刚一张嘴,邱老板就进来了,不过,他还是顺着把后面的话完整地说了出来。邱老板一直就在门外待着,这一桌有政府的一把手,有商界的一把手,他宁愿把其他的顾客全得罪了,也不敢开罪这桌,所以,他一连派了六个服务员伺候着,想想,又把前台后台安排好人手,亲自在包厢的门口垂手听着。
邱老板有一双招风耳,据说他的母亲是在菜地里生的他,生他的时候,菜园里有一只兔子钻来钻去的,不肯离去。邱老板的父亲就一把抓住,给老婆炖了一锅。邱老板呱呱落地后,母亲见了他的一对兔耳,就不住地怨怪父亲,说:“都是你,那兔子是有灵性的,你害了它,它自然要报复咱的孩子,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父亲却不以为然,说:“兔耳怎么了,这是特长,兴许咱儿子以后还要沾这对耳朵的光呢。”
果然,邱老板年轻时去饭店里打工,当时,和他差不多的青年有七八个,邱老板生于农村,又没读几年书,也没什么技术,所以,论能力,从哪方面讲都比不过其他青年。面试还没结束,饭店的魏经理就说:“走吧,走吧,以你的条件,只能去找家建筑队当小工,饭店里都是手巧心细的活,你不适合。”
邱老板自觉没希望了,于是慢慢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魏经理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怎么长了一双兔耳?”
邱老板走了回来,说:“魏经理,我爸说了,这双耳朵也许有用呢。”
魏经理一愣,说:“我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邱老板点点头:“当然,听力是我的特长。”
魏经理脸上一喜,忙说:“别走,我留下你了。”
原来,魏经理耳膜受过震荡,听觉一直不好,所以,常常怠慢顾客,他发觉邱老板听力过人后,自然高兴。之后,就让邱老板在走廊里听堂,客人只要一招呼,邱老板便听到了,于是,饭店的服务提升了档次。后来,魏经理就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邱老板,并把饭店划到他们夫妻名下。邱老板凭借这双耳朵,逐渐取得了山城餐饮业的老大地位,几年前,他将饭店重新装修,扩大规模,三星级管理,牌子也换成了桃源大酒店。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一杯酒下肚,段由来话就多了起来。他问:“贺老板,你对山城的商界怎么看?”贺广仁说:“人才济济。”段由来笑道:“并不是每个企业老板都称得上商人的。”贺广仁问:“魏大鱼怎么样?”段由来轻轻摇头:“魏大鱼虽然挣扎着把自己的剧团融入企业界,频繁地参与市场活动,但是,他不过是一条在浅沟里游荡的小鱼。”贺广仁心中踏实了起来,听段由来这句话,他是不会器重魏大鱼的,那么,自己就不用担心段由来成为魏大鱼的后台。想到这,贺广仁问:“那开浴池的戴老板呢?”段由来叹息一声:“浴池原本是一个敏感的项目,但是,戴老板目光短浅,难成大事。有一次我带他出去考察,看到外地的浴池规模后,他居然连点感觉也没有,唉,现在社会,市民追求新生活、高享受,他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大澡堂子里,哪有商人的天分?”贺广仁接着问:“此处的邱老板呢?”段由来往门口瞟一眼,说:“老邱除了耳朵比别人特别外,哪还有过人之处?”贺广仁想了想问:“梅玲怎么样?”段由来沉吟一下,说:“按理,梅玲这个女人,已经有些商人的样子了,不过她终究是女人,女人未免某些时候会感情用事,对于她,我想贺老板比我更了解吧。”贺广仁笑笑,目光望向何长流,说:“我看您这位老乡,大有商人的样子。”段由来哈哈一笑:“我决不会当着面给他顶高帽子,长流这人,身上缺少一股霸气,太土气,成不了气候的。”何长流讪笑着说:“我也就是想跟贺老板攀点关系,生意上得到些照顾,哪有那么大的奢望。”贺广仁一笑:“听段市长这么说,我真想不出谁是商人了。”段由来再次哈哈大笑,然后指着贺广仁说:“除了你贺老板,还有谁能当此誉?”贺广仁心中欢喜,脸上却毫不动色,嘴上谦虚地说:“贺某不过是在这一行比别人更用心了些,不敢担当段市长的美誉。”段市长笑道:“难得用心,难得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