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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之厄运。——每一个伟大的现象之后总是尾随着退化,尤其在艺术领域。伟人的榜样刺激更虚荣的人进行极端的模仿或更胜一筹;为此所有伟大的天才都有其自在的灾难性后果:窒息许多更弱小的力量和萌芽,使自己周围的自然差不多成为一片荒芜之地。在一种艺术的发展中,最幸运的情况是:好几个天才互相制约;在这样的斗争中,通常比较弱小和温和的人也被赐予空气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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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害艺术家的艺术。——当艺术凶猛地抓住一个个人的时候,这个个人被拉回到艺术最繁荣昌盛的那些时代的观念中,艺术发生了一种反向作用。艺术家越来越推崇突然的兴奋,相信众神和群魔,给自然注入灵魂,憎恨科学,情绪变幻无常,像古代人一样推翻一切对艺术不利的状况,而且用孩子般的急躁和不讲道理来做到这一点。艺术家本身已经是一种落后的存在,因为他停留在属于少年儿童的游戏上,此外他还渐渐回溯到其他时代。于是最终在他和他的同时代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激烈的对抗和一个悲惨的结局,正如古人的故事所说,荷马和埃斯库罗斯最终生在忧郁中,死在忧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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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塑造的人。——当人们说戏剧家(以及一般意义上的艺术家)真正塑造了人物的时候,这是一种美好的欺骗和夸张,有这种欺骗和夸张的存在和传播,艺术庆贺着一种它自己不想要的、几乎多余的胜利。事实上,当我们将这样那样的性格归于一个真正活生生的人时,我们对他的理解并不多,所作的概括也非常肤浅:诗人顺应了我们这种非常不完美的处世姿态,他对人作了肤浅的构思(“塑造”是在这个意义上而言),就像我们对人的知识很肤浅一样。在艺术家塑造的这些人物身上有许多假象;他们绝不是真实的自然产物,而是像画出来的人那样,有一点太单薄,他们经不住近在跟前的察看。如果人们说,通常活人的性格往往自相矛盾,戏剧家塑造的性格则是漂浮在自然眼前的典型,那么这纯属一派胡言。一个真正的人完全是某种必然的事物(甚至处于那种所谓的矛盾中时也是如此),但是我们并不是始终认识到这种必然性。虚构的人或幻影也是意味着某种必然的东西的,但只是在以下这样一种人的眼里才是这样:他们甚至对真人的理解也带有一种粗糙的、非自然的简单化倾向,以至于只需要几根粗大的、往往重复的线条——上面有许多明亮的部分,周围又有许多阴影和半暗部分——就足以充分满足他们的要求。因此他们很容易把幻影当作真正的、必然的人来对待,因为他们习惯于在真人那里把一个幻影、一个侧影轮廓、一个任意的缩略当作整体。——如果有人说只有画家和雕塑家表达了人的“理念”,那么这纯粹是不现实的想法,是感官欺骗:如果人们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人们便是受了眼睛的专制统治,因为眼睛在人的身上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东西,即皮肤;然而人的理念同样也包括了内在的躯体。造型艺术要让性格在表皮上变得看得见;语言艺术用言辞来达到同样的目的,它用声音来塑造性格。艺术始于人类对自己内部情况(在身体和性格方面)的天然无知状态:它不是为物理学家和哲学家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