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顶塔合亚花帽之后……

叶尔夏提牵着马在草原上溜达。经过一片草丛时,一件花花绿绿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什么?他松开马缰,走过去弯腰看那东西,哦,是一顶漂亮的塔合亚(哈萨克族未出嫁姑娘戴的一种帽子,顶端缀有一撮猫头鹰羽毛)。“哎呀,太美啦!”那顶塔合亚是由红棕色的金丝绒打底,上面用各色珠子和金丝绒线绣出美丽的哈萨克族图案,顶部插了一撮蓬松猫头鹰羽毛的花帽,看上去耀眼极了。叶尔夏提可是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塔合亚。说实在的,他没有机会和姑娘近距离接触,更没有这样仔细地观察过一顶塔合亚。

叶尔夏提抚摸着塔合亚,心想,它的主人一定是一位美貌并且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不过,它怎么会被遗弃在草丛中呢?他不理解。这么美的塔合亚被随手丢弃似乎不太可能。叶尔夏提把塔合亚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噢!”他深深吸了口气,暗暗惊叹。塔合亚散发着少女身体的芳香,让他心旷神怡。他闭着眼睛又吸了几口气,接着,他想了一会儿,决定把它带回家。可是,万一有人过来寻找怎么办呢?他小心地朝四周看了看。只见一群羊在远处的山坡上悠闲地吃草,不远处闪过三个骑马飞奔的哈萨克族少年,也根本没有停下来寻找什么的意思。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将塔合亚迅速塞进马褡子里(哈萨克族搭在马背上的口袋,下垂的两头装东西)。

最后,叶尔夏提拍拍双手,站在原地打转,又四处打量了一番,确信没人寻找过来之后,才翻身上马,朝自家毡房奔去。他在马背上心跳得快蹦出自己的嗓子,甚至还有些偷东西的紧张。他的哥哥成家后在另一个山谷搭建了自己的毡房,而他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的毡房在阿尔泰山南部,那里居住的哈萨克族牧民很稀少,这样的环境使得他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到姑娘。而他又是一个害羞的哈萨克族青年,所以在部落亲戚聚会、草原盛会,还有到村里购买生活用品时,他都羞于主动和别人搭讪,因此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快乐的草原单身汉。

虽然塔合亚藏在了马褡子里,叶尔夏提依然感觉遇到的人都在盯着他。如果让父母看到他手里拿着姑娘的塔合亚,必定要问个明白。一进毡房,他原地转了几圈,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安放,碗柜?衣柜?地毯下?都不合适!那里是妈妈经常整理的地方,他琢磨。最后,他终于想起一个合适的地方,这才从衣服底下拽出塔合亚迅速塞进自己折叠好的被子夹缝里。

这一天剩下的时光,叶尔夏提开始心不在焉,恍恍惚惚,极力还原那顶带着体香味儿的塔合亚的女主人。他想,她一定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面容白皙,皮肤像羊脂一样光滑;眼睛浅灰蓝色,像阿尔泰山里的海蓝宝石;头发黑亮,像山谷里的小瀑布一样在阳光下闪亮跳跃。不知怎的,在他心里已经确定那是一个姑娘丢失的塔合亚啦,除了姑娘他还没有怀疑是别的什么人丢失的。是的,他连想都不曾去想一下。

晚上,当叶尔夏提钻进被窝,手里摸索着那顶绵软的塔合亚时,他的心脏激动地乱跳起来。他将塔合亚贴近脸颊,那股芳香顿时扑鼻而来,那香味使他激动不已,好像姑娘就在身边。他开始幻想自己找到姑娘送还失物,把塔合亚递到姑娘手中那一刻,姑娘抬起白天鹅一样的脖颈,用温柔的灰蓝眼睛多情地看他,从此姑娘心中有了他。想着,笑着,最后,他甚至做梦一般看到自己把姑娘娶回毡房,姑娘穿着村子商店里挂着的那种红色底子上带有精致刺绣的睡裙,躺在自己身边,他幸福地抱着姑娘亲吻,一股芳香又进入他的鼻息,他感到自己好像进入一个不同平常的世界。就这样,他激动不已,长吁短叹,直到后半夜才疲惫地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第一感觉到的就是紧紧攥在手中的塔合亚,还有妈妈在外面扫毡子的噗噗声。他摸索着塔合亚又独自陶醉了一会儿,这才开始穿衣洗漱。他想今天必须按照昨晚的计划去寻找姑娘,然后把塔合亚递到姑娘手中,后面的事情大家可想而知。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了声。“幸福啊,幸福,你就这样铺天盖地来了!”他感叹道,手上的动作也轻快起来。

这时,叶尔夏提听到汽车从远而近的声音。

“谁呢?”他想,“也许是卖百货的流动车吧。”他猜。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妈妈在外面说话,还有两个陌生的声音。他认为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他继续洗漱打扮,因为他要赶着去见姑娘嘛。“什么?塔合亚?”他突然听到一个从昨天到今天自己心里一直默默念叨的词语,他愣了一下,一步跨出毡房,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约莫八十岁左右的哈萨克族老妇人。

“请问您在放牧时看到过一顶红棕色的塔合亚吗?”那两位不速之客看到叶尔夏提走出毡房,比划着询问他。

叶尔夏提实在没有办法把那顶散发芳香,只有美丽姑娘才配佩戴的塔合亚和这两位毫无关系的人联系到一起。

“噢,是这样,明天要有六位来自远方的女客人到我们草原做客,为了赠送给客人我们这里最好的礼物,我们专门找到这里最有经验的老妇人指导几位妇女赶制了六顶塔合亚,打算客人来时送给她们,让她们感受到我们草原牧民的热情好客。”那位中年男子指着老妇人,没有停顿地说。

“我的老天爷……”叶尔夏提似乎有些明白,可是,似乎还不明白。

“哎!都是我,都是我!昨天我骑马送那几顶塔合亚,从这路过时,丢失了一顶,哎!”中年男子抓拉着头发,连连叹气。

“噢……哎……”叶尔夏提像是明白了。

他茫然地看着焦急的中年男子,还有那个无辜的老妇人,好久,好久。突然,他醒悟般跺了一下脚,“噢,我忘记了,昨天我确实捡到一顶塔合亚。”叶尔夏提转身往毡房走去,“我只是随手一放,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边走边自言自语,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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