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译者序

德国人似乎天生长于理论思辩,这一点从杰出的德国哲学家辈出这一事实就可看出。像“禅”这类说不清、道不明、扑朔迷离、神秘莫测的东方特产,跟他们的天性总有点格格不入。

可偏偏有位德国哲学家神差鬼使似的迷上了禅,而且为了亲身获得禅的体验,竟跑到日本去,就学于一位著名的箭术大师,以学箭作为悟禅的途径。经过六年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修习,终于亲口尝到了禅的滋味。这位德国哲学家就是本书的作者欧根?赫里格尔先生。

禅宗向来是以“不立文字”著称的。其原因当然不是怕泄密,而是因为“没法说”,或者更确切地说,对于没有直接体验的人来说,说了也等于白说,况且还易于使学者犯“认指作月”的毛病。其理跟向一位先天性盲人描述何为白色相同——无论怎样描绘、比拟,盲人心里仍是茫然。

然而,历代的禅师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留下的语录、公案竟也卷帙浩繁、难以尽读,其立文字之勤大有超过其他各宗之势。这自有它的一番道理。因为对于学者来说,虽然手指非月,但循指寻月毕竟要容易一些。

《学箭悟禅录》也是一本谈禅的书,但跟一般的谈禅书又不一样。它不是临济式的棒喝,也不是谜语式的公案,更不是故弄玄虚的文字游戏,而是一位天性与禅的本性相差甚远,并在禅的相反方向已走出很远的德国哲学家,关于自身如何在日本箭术大师的指点下,逐步跨越悟禅路上的一道道难关——开始时怎样以指为月,后来又如何循指见月的体验性记述。因为赫里格尔是将悟禅与箭术联系起来谈,禅就不再是抽象玄奥、高深莫测的东西,学箭的过程就是悟禅的过程,于是禅便显得具体可感、可触可摸了。又因为作者记述的是从一个极致走向另一极致的切身体验,故写起来有血有肉,生动真切,具有特别强的感染力与说服力。习禅者在修习的过程中如有相似的体验,可从中得到印证;对于一般的读者,本书也有相当高的指导、启发价值。本书写于40年代,至今仍被视为西方人写的有关禅的最佳著作之一,在西方成为一版再版的畅销书,这绝不是偶然的。

我译此书也许是出于一种机缘。记得第一次获悉世上有这么一本好书是在一、两年前我读《现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的时候。该书作者对《学箭悟禅录》(书中译名为《箭术中的禅宗》)的推崇激起了我欲读此书的热望。后来,跟我在京一道学太极拳的一位新西兰朋友碰巧在国外替我买到了此书,不过不是德文原版书,而是Hull译的英译本。一读完,我就觉得非译不可。我没有查询此书是否有人译过,也不管译成后能不能出版,于三月份就动笔译了,断断续续,直到十月份才译完初稿。尽管我译的态度很认真,但由于水平所限,错误、缺陷仍在所难免,祈望能得到读者的批评、指正。

在本书的翻译、修改过程中,曾得到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副所长姚长寿、新西兰朋友马大伟(David Mahon)、友人黎慧、树才、王伟庆等人的大力协助与鼓励,在此一并致谢。此外,没有《宗教文化丛书》主编王志远先生的慧眼,以及他的精心审校,此书也许不能以今日的面貌跟这么多的读者见面了。

1989年12月于北京外国语学院随缘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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