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离这么久以来,骤然得到木头的消息,渺茫的期待与难以置信交叠冲突,竟愣在了那里。
祁凤翔淡淡道:“鲍辉虽有不臣之心却没那么蠢。弑君会成为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的借口。皇上暴死,无论是不是他做的,都可以算在他头上了。我和江……和木头定了个约,他替我杀皇上,我替他杀鲍辉。”
苏离离蓦然想起祁凤翔定的那具棺材,木头亲自刻了符咒,刀刀峻峭,要让鲍辉永不超生,“他和鲍辉有仇?”
祁凤翔点头笑道:“有仇,家破人亡之仇。”
“他是谁?”
“哈哈哈哈,你和他朝夕相处两年,竟然问我他是谁?你真是单纯得像个傻子。”他笑得肆无忌惮,骂得痛快淋漓。
苏离离默然,她确实该被嘲笑,不明不白地救了一个人,到头来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然而她忍不住要问:“他在哪里?”
祁凤翔顿了一顿,才道:“我也不知道。”
苏离离审视他的表情,一无所获。木头杀了那昏君……可皇帝岂是这么容易杀的,时绎之武功如此高强,这样的人皇帝身边还不知有几个。她突然紧张道:“他……他是不是死了?”
祁凤翔颇不耐烦,“没死,也许他另有事做。”
扶归楼头,欠钱君说,还找别人做什么,我去就是了。祁凤翔说我没有合适的人,不行,必须得有十足的把握。苏离离灵光一现,忽然就回过神来,“他和鲍辉有仇直接杀鲍辉不就完了,为什么要和你定下这个约定,替你杀皇帝,让你替他杀鲍辉?”
祁凤翔叹道:“你真是蠢得让人想打你。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想替你报个杀父之仇,顺便跟我叫板,迫我答应不许伤了你。”
“可他叫我不要相信你,他自己却信你?”苏离离万念之中,慌不择言。
祁凤翔微眯起眼睛,望进她眼眸,“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只对值得信的人守信用。他正是少数这样的人之一。”见苏离离听得愣愣的,他手指在她眉心一划,看白痴一样怜悯地问,“明白了吗?”衣裾轻拂,转身到船头上去了。
苏离离犹自发呆。木头原来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祁凤翔盯上了苏离离,才与祈凤翔定约不许伤她。为了这个,他替祁凤翔杀人,为她报仇。祁凤翔果然也杀了鲍辉,果然也按下《天子策》的秘密,没有当真逼迫她。可是木头呢?木头在哪里?她一时只觉得杂念纷乱,耳中渐有万马踏蹄般的轰鸣,鼻间仿佛嗅到了尘土飞扬的味道。
苏离离猛然自发呆中醒转,钻出船舱,见祁凤翔临风而立,衣袂飘飞,注目远方。苏离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西南方远远的地平线上,太阳将出未出,大队的骑兵暗云一般压来。苏离离惊道:“什么人马?”
祁凤翔的目光却幽深辽远,平静得出人意料,“幽州戍卫营。”淡漠的语调像蛰居的豹,潜藏着万千杀机,“为战之略,需谋全局。一招既出,岂能随意更改。陈北光如此庸才,即使盘踞一方,也不足为我对手。”
他伸出手去,染血的手指盈盈舒张,晨晖明灭间,沉静的姿势像开出了一朵佛光潋滟的红莲,却衬在暗沉杀戮的背景上。苏离离从旁看去,仿佛已触到了烽烟征尘的厉烈快意与凌驾万物之上的悲厌冷清。
祁凤翔太过复杂莫测,苏离离瞬间明白,自己永远不是他的对手。扶归楼一时的巧言令色,恍若隔世,幼稚无比。苍穹之下,风尘之上,人如飘萍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