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月暗孤灯火 夜雨透关山(8)

苏离离恍然醒来时,身在低矮狭小的船舱里,一灯如豆。暗黄的旧舱板上开着一扇小窗,窗外正是夜幕深垂,水声似有若无。祁凤翔白衣散发,倚坐窗边,看着江面低回的漪纹,侧脸的轮廓宁静出尘,竟似带着几分寥落入骨。

他没有回头,却平静道:“醒了?”

苏离离挣了两下,坐起来,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头发散乱垂坠,衣裳却还穿得好好的。她裹了裹被子,蜷靠舱壁,愣愣地问:“这是哪里?”

“渭水南岸。”祁凤翔回过头来,眼神有些深不可测。

“为什么要挡那一掌?”

苏离离道:“你受了伤就带不出我来,我受了伤你还能救出我。我想活命,只能先予后取。赌他还记得当年的事,难得侥幸。”

祁凤翔看不出作何情绪,似乎有那么几分赞许的意思,“你一念之间能想到这么多,也很不容易。但时绎之的掌力没人挡得起,一击毙命。”

苏离离道:“上京城破之日你救了我一次,我不愿欠人情,还你一次。”

祁凤翔定定地听完,看着她不语,良久淡淡笑道:“好。现在钥匙有了,我们说说那匣子的事吧。”

苏离离并不惊讶,也不奇怪,顺着他的语气淡淡道:“我猜言欢没有等到你赎她,是绝不会告诉你实情的吧。”

“她比你实际,虽功利了些,也算得上聪明。”

苏离离审慎地问:“她怎么样了?”

祁凤翔停顿了片刻,“该怎样便怎样。”

苏离离只觉一股凉意从头蔓延到脚,“你杀了她?”

祁凤翔嗤笑道:“你不也拿她当过替身,现在猫哭耗子了?”

苏离离将脸埋在被子上,沉默片刻,抬头时眼睛有些潮:“她很可怜。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爹死的那次,我摔伤昏迷不醒,官兵为找我,要放火烧山。她的母亲,就是我的奶娘,带着她出去止住了他们。官兵走了,奶娘死了,程叔背着我逃到关外。”

“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在京城找到她。那时候她见到我哭了,求我救她。可我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救得了她……她也渐渐变了。她无非想找一个依靠,你本可以对她好些……”

祁凤翔打断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不顾京城危险来寻她,她却能出卖你。有朝一日难保不把这个真相出卖给别人。女人的怨恨,有时很没有道理。我封她的口也是帮你的忙。若是别人,未必如我对你一般温柔。你想想程叔吧。”

苏离离一个寒战,“我不知道什么匣子。”

祁凤翔摇头道:“太急躁了。说谎之时切忌心虚,要耐心找到最佳的时机,让谎话听来顺理成章。”他抚膝而坐,衣袖上绣的暗纹花边落在白衣底衬上,神情落落大方而收敛内涵,不似定陵的暧昧危险,不似扶归楼的英越出众,反倒像世外散人一般萧疏轩朗。

“已故的戾帝做太子时,有一位老师,”他起音扬长,像讲一个悠远的故事,“也就是太子太傅叶知秋。相传他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不测之术,展生平之所学,著出统御天下之策。先帝看后大为赞许,令良工巧匠以钢精铸匣收藏,用奇锁锁上。世人称之为《天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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