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孝石和老赵在油腻的小桌上对饮,一瓶存酒眼看着就要报销。两人相对无语,相互交流的唯一方法就是对碰酒杯,悠长的乐曲在空中流淌,一直慢慢延伸到他们的心中。
“别喝了,到此为止吧,再喝就伤胃了。”老赵说。
“操,你丫还有胃呢?”齐孝石不屑一顾地撇嘴,“我还以为你没心没肺呢。”他挖苦道。
“嘿,你这老东西又装孙子是吧。你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自由自在没人管。我不行啊,老伴给我下了死命令,必须戒酒。还不是因为你上次给我灌多了,让她抓了个现行。”老赵还嘴。
“你?戒酒?得了吧您呐。要是换成别人我还信,你?没戏。”齐孝石摇了摇头说,“我认识你快半辈子了,一直就喊着戒酒,哪次成了?你呀,烂泥扶不上墙,一见媳妇就腿软。整个一个杵窝子,妻管严。”齐孝石嚼着花生米说。
“我那叫尊重,尊重你懂吗?”老赵强调说,“这当了一辈子警察啊,本来就没怎么照顾过家,再不对媳妇好点,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嗨,多大点儿事啊,能喝就喝,不能喝,谁也没哈着你逼着你喝。”齐孝石看老赵不喝了,索性把他杯子里的白酒都倒在自己杯子里,犹豫都不犹豫,一仰头,干了。
“哎,我说你,悠着点。”老赵嘬牙花子,“酒是人家的,命是自己的。”
“哎……想喝点儿,这些天要不给自己灌多了吧,这觉就睡不踏实。”齐孝石两眼通红。
“我看啊,你这是太惯着自己了,你瞧你这脸色,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到了咱这岁数啊,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了。要我说,你这酒也得少点,烟也该戒了。”老赵说。
“戒了,我都给戒了,那老天爷还不把我给戒了……”齐孝石摇头,“我这些天啊,就是睡不着觉啊,晚上明明躺下了吧,找半天姿势,一翻身还得重头再来。一闭眼啊……”齐孝石欲言又止,“一闭眼就老是看见龚培德最后一次见我的样子,丫那张苦脸啊,跟我欠了他八百吊似的,操……”齐孝石用手胡噜了一把脸,“不敢闭眼啊……”
老赵知道这是齐孝石的心病,便不多做引申,劝慰道:“这是你茶沏得太酽了,以后别喝花茶了,我给你拿点绿茶,喝清淡点儿就好了。”
“哎,不抽烟了,不喝酽茶了,就为了图个睡觉踏实,那我他妈活着还干什么啊?”齐孝石皱眉,“跟他妈那个‘老鬼’一样,省吃俭用,最后一头栽河里去?”
“嘿,瞧你说的。活着干什么啊?你这该退休的人了,就该享福了,别跟自己较劲。抽烟呀、喝茶呀,该戒就戒,也趁早别再耍嘴皮子了,后半辈子就别给自己什么压力了,歇歇吧。你呀,现在就该调整心态,你别再拿自己当什么预审行里的‘七小时’,换个活法,踏踏实实的,安安静静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老赵说。
“是啊,长着呢……”齐孝石默默点头,“长得看不到头啊……”
“哎,说正事,过几天的检查身体你去不去?要去咱俩一块去,正好我儿子休息,坐坐他的新车。”老赵说。
“不去不去,我压根不信那玩意。体检有什么用啊,该死朝上,真查出什么事儿来的闹心,要完蛋趁早,嘎嘣一下还省事儿了。”齐孝石撇了撇嘴说。
“瞎说,呸呸呸。”老赵摇头,“我看你啊,现在是嘴硬,等老了真有毛病就后悔了。再说了,这估计是你退休前的最后一次体检了,等你退休证一下来,呵呵,该跟人家那些老干部们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