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恋微凉(四)

我们的心里似乎都有那么一块石子,等待我们去做一场人生中有关青春的梦,等待梦里的白羽鸟将那块心石吞下,然后飞去我们永远抵达不了但却可以向往的地方,这样,我们才能真正解脱,在成熟中释然,在平和中深深怀念。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是不是就犹如那天跟梅文聪通话过后,心底仿佛被投入一块石头,想要反复说服自己学会平静,但却涟漪不止,理不尽,丝还乱。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普通的日子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然后让这天从此再不平凡,而她和夏思泽的相遇却是悲伤的序幕,让他们的纪念日注定阴霾?因为,那天,也同样是她父母的忌日。

罗知夏花了很多时间私下搜寻夏思泽的房间,但却一无所获,没有计生用品也没有女性专用用品,而单凭毛发实在难以辨别雌雄。不过,幸亏她在他的硬盘里发现很多某岛国的限制电影,以及从书柜最隐秘的地方,找出若干本色彩相当浓艳的杂志书籍,用以完全推翻他对女人无兴趣的基本命题。虽然从播放器的播放频率及纸张页面的磨损程度来看,夏思泽身体健康,欲望超强,但也能够从侧面总结出,原来他跟一般男人一样肤浅,最偏爱丰满。

最后,她还从夏思泽床头柜的盒子里发现自己曾经被他没收的那些,或摘抄或自己创作的,他嘴里所说的很酸、很祸害人的暧昧词夜风微凉,她看了看他肩上的,不知道是自己的鼻涕还是眼泪渍,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这或许是罗知夏第一次认真端详刘小诚的脸,居然,眉如刀割,目似星芒,恍惚中,恰似多年前第一次相遇时,夏思泽那还犹带青涩的面庞。

她轻轻咧嘴一笑,对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景物傻笑着:“夏思泽,这几年你老得好快……”她张着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没有说完,罗知夏就已经栽倒在刘小诚的怀里,然后吐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的时候刘小诚的手背轻轻地放在她的额上,他眼眶有些微红,眉目间稍见疲惫,他没等她开口,就赶紧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的衣服是女服务员帮你换的,她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我把自己锁在厕所里,我发誓,我没有偷看。”

“我很口渴。”罗知夏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实在懒得动弹,她在等着他给自己倒杯水端过来空当里,不停用手指使劲揉着感觉有些涨痛的脑袋。水是温热的,刘小诚站在旁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喝掉,然后满脸通红地递给她几包卫生巾,有七度空间也有ABC,有护舒宝也有娇爽,甚至还有苏菲。

他踌躇了半天,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最后只能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似乎把脖子都扯长了,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他说:“我不知道你习惯用什么牌子的,反正货架上有的我都买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罗知夏把那些卫生巾胡乱搂在怀里,然后抱紧软绵绵的被子,躲闪着目光不敢去看他。

刘小诚只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把你抱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才发现,你的裙子被血染了一大片,我以为你受伤了,准备打120,那女服务员及时制止我,告诉我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本来想的是哪样?”她偏要刨根问底。

刘小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鼓足了勇气才说:“我以为你快生了。”

罗知夏:“……”

刘小诚带她来的是家综合型快捷酒店,以楼层的高低划分具体档次,满足着各个消费阶层的人群。而正在低层区电梯间里等候电梯的罗知夏,实在不习惯就这么穿着酒店的睡衣走来走去,不过,她的衣服已经送去洗衣店,难道,要她赤身裸体吗?

她抱着肩膀看着身旁,似乎和自己同样有些不太自在的,抓耳挠腮的刘小诚,微微笑笑:“怎么,你那套衣服穿着很不舒服?”

他歪着头,很自然地拉了拉宽大的领口,露出一点儿皮肤紧绷的结实胸口,回答道:“太暴露、太性感了,我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由高到低快速下降的电梯此时刚好在他们这层停稳,叮的一声两扇铁门缓缓开启,内外淡泊而清亮的灯光让罗知夏一眼就看到这部电梯里,那对暧昧的男女,正是夏思泽和另外一个女生。

他们挨得很近,互相似乎没有任何交谈过的迹象。不过,这个女生,并不是梅文聪电话里说到过的那个狐狸精,而是她梅文聪本人。

当然,电梯里的他们也很快,马上就注意到了,眼前的罗知夏和刘小诚,正好分别穿着同一个房间里的男女式两套棉质睡衣……

句,这么多年,原来已经积累了那么多,通通都被很整齐地搁在里面,似乎一张都没有缺少,泛黄的纸页居然可以唤醒罗知夏内心最深处的忧愁。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夏思泽的房间里就这么待下去,她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她下意识地从他的房间走出来,然后再从家里走出去,罗知夏只穿着家常的T恤和长裤,一路胡乱迈着步子,等她累得走不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回到了自己的学校。她找了校园一角略显安静的位置,坐在花坛上轻轻抬眼,阳光从槐树叶子的缝隙倾泻下来,迷蒙了她的眼眸的同时,让她陷入了一种微痛的静默中。而当,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刘小诚拿着那条遗失的项链意外出现,并且拍拍她的肩膀时,失而复得外加触景生情让罗知夏一时间难以抑制住悲伤而泪眼婆娑。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明亮,他笑笑说:“项链是在我们家洗衣机里发现的,直到闹了个人仰马翻以后,他们最后才问到我,我依稀记得,它好像出现在你的脖子上过。”

他问她:“它什么时候落到了我的身上?或者说勾在我的衣服或者裤子上?”

罗知夏的泪水在他说话的时候更加不受控制地使劲滑落,她伸手捏住那条妈妈的项链,然后仰头朝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怒目而视。最终,她听到旁边的刘小诚在手足无措了几十秒后,认真地喊着:“罗知夏,我这风华绝代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这个平常普通的下午,罗知夏手里捏着妈妈留给自己的遗物趴在刘小诚居然跟夏思泽如出一辙的厚实温暖的肩膀上,洒下了大片的泪水以及怎么也止不住的鼻涕,而刘小诚就像城墙一样稳如磐石般地站立着,一反常态的安静得像宁静的港湾,直到她哭到干呕,他才把她从自己的肩膀上拉起来,他笑着说:“罗知夏,你以为你是在悲伤?其实,你只是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香的吧!”

他握着她的手腕带她去吃火锅。他不愿拉她手的理由是,她的手上沾满了鼻涕,他还说,其实牵手就等于两个人在一起,他不想乘人之危。

这个城市里自虐的人居然大有人在,有很多人在这个烈日炎炎的黄昏挤在像蒸锅一样的房间里汗流浃背地吃着火锅,喝着啤酒,把内心的倔强和受伤全部都转化为肢体上一涮一抖,张嘴咬下,默默吞咽,辛辣刺喉。心空了,是不是吃很多平时不敢吃而又想吃的东西,就能够把心填得满满?如果骗不了别人,那就学会自己骗自己,无所谓误会和爱不爱!

直到灯火阑珊时,罗知夏才和刘小诚勾肩搭背地从火锅店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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