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结束了会议,仲寅帛与一群下属站在电梯前,大概是有他在场,大家都屏息不说话。直到电梯“叮”一声启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她穿着奶油色的外套,提着杏色的皮包,粉黛未施,正低头认真地看着右手的牛皮笔记本,她的手指很长,食指与小指将笔记本抵夹,左手捏着笔头在上头写写画画,右耳和肩头夹着手机,正在与谁通话。
她说:“是的,我已经到了……”
那声音,温柔极了,犹如春风和煦,又如暖阳莅临。
挂了电话,她终于知道正眼瞧一下电梯外这群有些傻掉的人。
甫一对上仲寅帛的视线,她微微怔愣,继而将手机从肩头拿下,微笑着打招呼:“好巧,仲先生。”
话音刚落,陈萍从另外一个会议室出来,远远招呼一声:“德珍小姐!”那道敞开的门里泄露出了熙熙攘攘的声响,杯盘叮咚,嗡嗡絮语阵阵传出。原来是“细”的员工在此聚餐。
画廊从午后开始营业,对于那儿的员工来说,这是他们的“早餐聚会”。
陈萍见到仲寅帛也在场,愣了一下,仲寅帛那厢却已经用眼神示意堆在身后的下属们进电梯走人,自己则朝陈萍走了过去。
德珍趁他俩寒暄的空挡,利落地撕下了自己那几张笔记,匆匆折好。陈萍投来一记微笑,她走了过去,与仲寅帛并肩站在一起。
她本来已经在酒店三层用餐完毕要与卢鸿鸣离开,临行前接到陈萍的电话,说是有几位当地艺术家要引荐给她,加之上次给“细”做的笔记还未能抽出时间与陈萍探讨,所以她只好抱歉让卢鸿鸣独自回去。
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这个冰雕一样的男人。
歌词里似乎那么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女人一旦遇上了解释不通的事就习惯拿“宿命”一言以蔽之,想到她也没能免俗跌入这句歌词的境地,忽然地,她就笑了。
陈萍收了德珍递过去的草稿,又邀请仲寅帛一道见见那几位艺术家,她满以为仲寅帛会婉拒,没想到他却爽快地答应了。看了眼边上的德珍,她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一笑,默不作声地引他俩进门。
陈萍那记露骨的眼神,让仲寅帛突然有些懊恼答应这个邀请,侧首瞄了眼边上的女子,他的大脑飞速地思考着如何以恰当的方式离开,却又不会使自己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
但事与愿违。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只是看着那女人如鱼得水般穿插在人群中,她谈笑风生,侃侃而谈,谁都喜欢她。而他,却像是这不符时令的艺术家聚会中的一尊铜像。
他傲慢倔强的神情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众人的眼神通常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秒随即移开,那短暂的目光着落令他自觉受到了排挤,仿佛他才是这群装扮古怪的人中不合时宜的那一个。
当然,他也没打算做主角,哪怕他如今已是“细”的主人。
聚会的起由是王槿鸢提供的那幅德加画作,这画,此刻就被摆在大厅中任人评头论足,现场没有安保,没有警戒,气氛像个家庭聚会,边上还有人在用餐,和之前在“细”初次亮相时的慎重天差地别,丝毫看不出他们对那幅价值一千二百万英镑的画作心存敬意。
他对画亦没有兴趣,只是将眼神飘来荡去,冷硬的态度,令他有足够的空间思考自己的事儿而不被任何人打扰。
他承认众人口中的“德珍小姐”长得很漂亮,但她未免太爱笑了,那些堆砌的笑容,使她看起来很轻浮。尤其是在他两次撞见与男子约会之后。
离开的时候,他只觉得扫兴。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离开,令他始终注视的女子,暗自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