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羁绊(2)

仲家门铃响得时候,仲太太正在厨房准备丈夫和儿子的晚餐,遥遥吩咐保姆去开门,保姆关掉客厅的吸尘器,放在墙角摆好。开了门将人迎进来,朝厨房知会了一声:“是您儿子回来了。”

仲寅帛一边扯着自己的领带,一边往客厅沙发走去,仲太太穿着围裙出来,身上带来厨房中炖汤的香气,毫不在意脸色不善的儿子,精心保养的脸上堆满了溺爱的笑容:“你回来啦,我正在给你炖牛骨汤,待会儿就可以吃了,你先上去洗洗。”

当儿子的在外面受了气,也不好给母亲看脸色,转过脸来打算上楼洗漱,仲太太却眼尖地看见儿子嘴角的伤口,紧张得立时抓住他的手:“你的脸怎么回事?”

站在一边不吭声的周子康紧接着就听见一个成年男子技法生疏地对自己母亲扯谎:“不打紧,意外。”

仲太太杀人的目光朝周子康射去,周子康默默地低下头去,心里欲哭无泪,谁都知道她儿子一张嘴巴得理不饶人,蘸白那一拳还算轻的呢……

然而,自家孩子再如何不对,母亲也要护短,仲太太显然也逃脱不了为人父母的本性,心疼地扶着儿子的脸左右细审一番,检查没有别的伤口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当儿子的在外人面前被母亲这样拨弄,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不耐。

仲太太紧忙说:“好了好了,你上去吧。”

仲寅帛被放行,当即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周子康看着年轻的老板过分冷硬的背部线条,心里七上八下。目送完毕,正打算开口告辞,仲太太却抢先一步开口:“子康,你过来坐,我有话要问你。”

周子康被那声“子康”电得浑身一阵酥麻,内心哀嚎一声,慢吞吞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子康吞了吞口水,老实交代:“是因为博物馆的事。”

仲太太一听,当即皱眉,“怎么又是因为博物馆的事?”一个小项目罢了,怎么就值得他耗那么大的心力了,这回还被打伤了脸!

仲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回房间的仲寅帛初时脸色尚可,但下一秒却是脱下外套砸在床上,双手叉腰,像困兽一般在卧室来回踱步,然而任他踏穿地板,胸中的那口恶气仍旧难以抒发。

良久,他从抽屉中取出换洗衣物进了浴室,热水潺潺洒下,将花洒下结实精壮的身体淋得透湿,很快皮肤从肌理中透出一层粉红,嘴角刚刚结痂的伤口被热水一沾,再度融化开来,一股咸痛流入他紧抿的嘴角,惹得他愈发狂躁凶狠。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世上已经难有什么可以激怒他的人。商场上所结识的人中,令他击掌叫好有,令他佩服的人有,但可以激怒他的却没有。

每次与人群产生交集,他都能遇到无数带有可笑气氛的人。那些号称“精英”“人才”的陌生面孔,被模式化地套用一则固有的介绍流程,一个一个安插进入他的人脉线络,像是工厂出来的产品,有些挤上货架待价而沽,有些堆进仓库自此尘封。

适者生存,是他的法则。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只配被他丢进仓库。

这些年,不管他要架构一个多么庞大艰难的商业版图,还是直接把对手送入必死无疑的绝境,他都觉得自己只是在扮演一个专业而合格的强者的角色,冷静地进行着这一切。

正如找不出什么人能激怒他那样,更难再有什么人能打动他。事实就如周子康私下做出的评价一样,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就像一个结满坚冰的深渊,无论你丢什么下去,都不会听见一丝回应。

然而,凡事没有到盖棺定论的时刻,任何评价都只是个人的妄加揣测。

就在这一天,就在那一刻,这个倔强无理的年轻人,先是莫名其妙被眼泪打动,再是被云淡风轻地一句话激怒。

我要我的黎阑活回来?简直可笑,这世上哪有死而复生这般的好事!

如果一定要形容他当时的愤怒,那么,靠近他的人,当时一定能够听到他胸膛里轰然的爆炸声。

所幸的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气氛太可怕,根本没人胆敢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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