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Sir,先生(4)

我不想再跟她多费唇舌,在她这里应该找不到我需要的信息,聊下去只会耽搁时间,以她的眼力见儿,八成连自己的孙子和大咪都分不清谁是谁。我想走开。老太太拖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叫住了我,说:“这不让贴。”

“别人都在贴。”我奇怪地问。

老太太颤巍巍地、缓慢地迈着小碎步,说:“别处地方我不管,你把这个贴在我们家门上,就是不让。”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那里贴满了我寻找大咪的寻狗启事,拨开纸张可以看到一扇门,已经找不到门牌号在哪里。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有两件事情:一是在课堂上朗诵诗,另一个就是找东西。未知的东西找不到,已知的东西也会丢,到头来剩下只身一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丢了什么。大咪失踪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丢东西,钱包、钥匙、手机、自行车、衣服和工作等,最终连身份证也丢掉了,我试着去寻找,却一无所获,问题是我永远都不知道东西他妈的丢哪儿了。

我总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向别人解释,试着让别人明白我所说的一切,可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有些时候语言能把一件简单明了的事情搅和得鬼都搞不明白,我的口舌有点儿干燥。为了证明大咪真的丢了,我把大咪丢失的详细经过写在了寻狗启事上,贴遍了街头的巷子。

喘息的气流炙热地从我鼻孔里流淌出来,很快没了知觉。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心想,这次找到大咪,我一定要打断它的狗腿,免得它以后到处乱跑。

我气喘吁吁地抱着一沓寻狗启事,张贴了几张后,我向几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求助,他们微笑着向我走过来,敬礼。我抑制住自己的喘息,压低了声音说:“大咪不见了。”

穿制服的男人点了根烟,看了我一眼,问:“大咪是谁?”

我说:“一只倒霉催的狗。”

他嘬紧了牙花子,抽了口烟,又问:“你叫倒霉催?”

他的身体在晃动,光就照射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视野里只看到一团黑影。我擦干净了额头上的汗水,焦躁地解释着。我一开口,背后就传来讨厌的汽笛声,排放出来的尾气让我头晕、恶心、想吐,那种混合着一氧化碳、夹杂着氮氧化合物的微尘颗粒,弥漫在空中。我说:“我叫鲁Sir,大咪是我的狗,我的狗不见了。”

他点了点头,这次他听懂了,我的脸上露出了喜色。他说:“哦,懂了,你的狗叫大咪。这跟倒霉催有关系吗?”

我说:“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咱们不说这档子倒霉催的事儿了。”

他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漫不经心地踩了两下,都踩空了,最后狠狠地踩着烟头,踮起脚碾灭了它,在地上留下一道乌七八黑的痕迹。接着,又漫不经心地从我手里拿过去一张寻狗启事,认真地瞄了一眼,转身又指着不远处停靠的一辆车子,车身上写着“城管”的字样,挡风玻璃上贴满了寻狗启事。他说:“那好,咱们现在说说正经事儿,这不让贴传单,你把公家的车子贴成这样,严重妨碍了执法,扰乱了……”

这几个人不像善茬儿,无论从面相、语气和尴尬的场景上,我的肢体和大脑都在告诉我一件事情——赶紧逃。看着他们正要围过来,我撒丫子就跑,已超越了机动车最低限速的我,逃跑中甩出去了一只鞋,光起了脚丫子。从余光里,依然可以看到他们兢兢业业地追赶,看来如雷贯耳的城管并非浪得虚名,从专业的步伐、销魂的跑姿、有节奏的摆动着的手臂、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就可以看出。就在他们英勇无畏地呵斥着停驻的路人时,我计算了那只鞋子的价值和要付出的代价后,果断地放弃了回去捡鞋的想法。

跑出两条街,我开始感觉到腰酸腿疼,身体长期缺乏锻炼,跑起来骨骼嘎吱作响。这些年我唯一参与的体育运动,就是挤地铁。我和体育的关系,就是坚持每天买双色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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