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厨房开始。天花板上挂着一盏长条状的荧光灯,里面还有几只死苍蝇。墙壁是浅灰蓝色的,而且很显然过去五十年都是这样。有些地方陈斑点点,其他地方挂着十字绣,有些上面绣着“只有把家打扫干净了,我们才能在闲暇时间里过得舒坦,”的字样,还有几幅画儿:鲜橙色的小花装在棕色的篮子里、小猫、蓝山雀和红色小屋等,窗台上摆放着一排小盆栽,像五十年代古色古香的黑色花瓶里插的沾满灰尘、永不凋零的塑料花一样死气沉沉。一条厨房椅上铺着一张肮脏的碎呢地毯,一条擦拭杯盘用的抹布,铺着棕色花布坐垫骨背木椅。冰箱年代久远,自成一体,边角磨圆了,冰箱顶上放着一只陶瓷鞋,里面插着一朵蓝色的塑料花,还有一个塑料猫,实际上这只塑料猫旧得厉害,塑料都变成了透明的。我将奶酪放进冰箱里;冰箱里空荡荡的,散发着肥料的气味。
我摸进了隔壁房间。门旁装着个黑色的大电灯开关,和我的臀部齐高;墙上贴着墨绿色的乙烯基墙纸,使得墙壁看起来像长满了青苔;一张旧沙发,一头已经被脚踢穿了,上面铺着一条奇怪的廉价盖毯;一个橡树餐具柜,上面放着一台大电视机,电视上方挂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一张五十年代式样的扶手椅,有棱有角;一个杂志架,上面摆满了《农夫》杂志过刊,然后是更多的十字绣。外加一幅装框了的复制画,名为《农场大门口的顽童》。
我高兴地告诉自己说:你可以在这里开一家膜拜后现代主义的咖啡屋!如果我是在爱沙尼亚碰巧看到这么个地方时萌生了这个念头,我会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动人,甚至颇具异域风情。然而此情此景,在此刻我努力保持微笑时,嘴角忍不住颤抖。
最后我走进卧室,我看到床铺没有整理,床上铺着一条发灰的床单,我的嘴角终于垂下了。
16.
我穿过地窖门走了进去,去用楼下的淋浴间,这样我就不会把牛栏里沾到的气味散布到整栋房子里。最近我都尽量不用楼下的淋浴间,说实话,它需要好好擦洗一番。如果真要把它清洗干净,那么我需要耐压胶管。房子里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清理。但该死的,哪里来的时间?
妈妈过去一天至少工作十小时,我必须工作十五小时;两人的工作量相加就是每天二十五个小时,就算我把手指头脚趾头都用上,我一个人一天也干不了二十五个小时。面对现实吧:闪亮照人的瓷砖就像自家做的小面包和干净挺括的被单一样早已成为了过去。
当我站在淋浴间里对着自己小声哼唱时,我能形象出她的模样,我那穿着灰衣服的爱人,她那双白嫩的小手在餐桌上移动,摆上我们过去常吃的自制美味咸牛肉和一条香甜的黑面包,还有一杯冰啤。簿饼卷上覆盖着珍珠白色的糖霜。
但,她当然不会。她能从哪里去弄那样的薄饼卷呢?她甚至都没把买来的东西拆包,没有灌水烧点儿茶。她正站在客厅的书柜前,双臂耷拉在身侧,怔怔地盯着书脊看。我恐怕她莫不是在那里找到什么遗失的宝藏吧。书架上只有我的旧课本和妈妈从读书会拿回来的几本书——有十五年悠久历史的《全国农事杂志》的古老合订本。
我感到不太舒服。尽管在她的公寓里我激情澎湃,但我还是注意到了她公寓里有两面墙都被书覆盖了。
“想找点睡前读物?你喜欢《小学化学》和1956年的《全国农事杂志》吗?那一年是养猪的丰收年,”我鼓起勇气说。她给了我一个疲倦的微笑。根本不是她那招牌式的暑期学生的微笑。
我们走到厨房里,我拿出杯子,将水放上炉子上烧,弄出一阵声响。她在餐桌旁坐下,开始浏览农业供应物目录。
我感觉有点儿奇怪。我是说,她居然指望我这样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