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盘手的伊甸园》 设局(6)

光脚踩着绵柔的黑色方毯,夏克明盯着眼前一方苹果白的仿古地砖,脱下衬衫扔到脚下,抻拉皮带扣,裤子滑落,伸展赤身裸体,望着百多平米空旷的客厅。

原本宽大笨重的黑色布艺沙发置于一片苹果白中好似弱小的点缀。有着四根黑色粗硕木腿的白色大理石茶几成了陪衬的玩具。与它们对置的是十米外的棕红色明式书案,超大乳白色的电脑液晶屏上游动着两条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夏克明踩着冰凉的白色地砖,走到270度环形观景窗前,远眺西山的轮廓若隐若现,脚下北四环上密匝匝的人车一目了然,像下雨前蚂蚁忙碌出行的大队。

这套公寓仿佛是夏克明的隐秘山洞。曹剑、小良子不知道,就连孟老太太也不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不是怕有人来寻仇,只不过是他儿时以来多年的渴望——他强烈需要一个只属于他的,不为外界所知的秘密山洞。一旦关上洞门,似乎瞬间与世隔绝,品味无人知晓的隐秘独处让他感到自在惬意,从而也享有了一种窥视外面喧嚣社会的从容。

买房的钱是他“抢”的,他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抢劫犯”,世俗的称谓是“操盘手”或“作手”。

抢劫的作案工具非刀、非枪而是电脑。你需要的判断不是打他的眼睛、喉咙或后脑,而是在你设定的技术条件符合要求后,轻轻在电脑上点击买入或卖出,钞票好似呼号风中的暴雪飞飞扬扬地飘落下来,一寸寸加厚,转眼间把你埋葬。

2006年黄金暴涨。历时四个月,他在一家福建人开的地下炒金公司用80万赢了700万。但当他向黄金公司要钱时,出金小姐摆出难看的臭脸再附赠一句:今天没钱!

几日后,夏克明叫来心黑手辣的小良子,在黄金公司的办公室堵住了那个福建老板。大约过了20分钟,当福建老板命令财务划款时,他被小良子揍出了两个黑眼圈。

两年来,夏克明将赚的2000多万分散在香港、内地五六家地下炒金公司。他的日常工作是要不断地更换炒金公司,去打劫他们的不义之财,直到他们酸着脸请他走人,他再更换一家新的继续打劫。并将源源不断赚的钱换成美元去等待投入未来某天的世纪豪赌。

时至今日,没人知道夏克明有多少钱。他有时候穿着破旧的牛仔裤,手里抓着一把羊肉串,用嘴顺着红柳棍咬下块块滋滋冒油的烤羊肉,看看手中几支光秃秃的红柳,牙齿间咬碎残留的孜然籽,小茴香又唤回刚才羊肉串的余香。而后嚼着大红果冰棍,一头扎进破旧的一居室。

有时坐在东三环的西餐厅,无声地切割着六成熟的牛排,呷着红酒,半坏笑半真诚地盯着对面略显局促的女孩。但在潋滟迷眩的灯光下总会恍惚,恍惚间画面重叠,女孩置换成米安琪。每每此刻,他颓然低下头,嘴里滑嫩的牛腮肉也失去了味道。

路上看见开着国产奔驰、宝马的愣爷们他会无端的脸红,下车时匆匆从兜里摸出皱皱巴巴的百元塞给的哥,轻轻说声:不用找了。

上个月他坐在书案前,看着死去爸爸的两寸照片,很想说点什么,“今是我35岁生日,亿万身价,你满意吗?28年前的今天,因为贩运三车西瓜,你犯投机倒把罪被判三年。在里面你被同牢打死的时候,我他妈才七岁,今天,我用不着神气活现的,是你的冤添了我的福。”

夏克明走进卫生间,抻开手里的保鲜膜包在头上罩住眼眶,拧开淋浴龙头,湍急的水线“哗哗”地喷射,升起浓浓的雾气。

夏克明用牙刷细细地刷着每一个指甲缝。这是他多年来上电脑操盘前的习惯——沐浴更衣、洗净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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