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发光的云在吴镇上空移动(7)

突然,阿花奶奶放下碗,站起来,使劲吞下口中的东西,擦着嘴,吴天义、许俊梅也慌慌张张起来,把小桌子往堂屋里抬,把门掩上。阿花奶奶整整衣服,抹抹头发,脸上换了表情,肃立着,阴森森冷冰冰的。阿清再往院子门口看,发现一个人在敲门。

阿清呆呆地举着望远镜。望远镜里的人来回活动着,燃香,跪拜,敬神,请卦,他都看不见。他眼前白茫茫一片,心里像生病似的,很疼很疼。阿清用手摸了摸眼睛,才知道自己哭了。

他又往院子里望,那人已经不见了。阿花奶奶正走到条案边,拿起留在条案一角的钱,数了数,撩开黑衣服,露出松松垮垮的白肚皮,刺得阿清眼睛疼。她从黑裤子最里面翻出一个小口袋,掏出小口袋里面的钱,把这钱放上去,又仔细数了一遍,才又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把衣服盖好。

阿清浑身发软,只觉得头晕、想吐,远处的湍水他不想看了,树他也不想爬了,他从那最高的枝杈上下来,躺在门板上,一动不动。那朵一直在他心里移动的云没有了,那光和云梯也找不着了。

睡完午觉的吴保国又来到树下,大声叫着阿清。阿清一动不动。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奶奶搬着小凳子过来,坐在树下,又给她的宝贝孙子诉说她一辈子的苦。

那些赶集的、看热闹的人在中午过后都慢慢散了。大槐树下,只有孤独的奶奶和树上的阿清。

傍晚的时候,老阿长来到树下,噌噌噌爬上树,喊着阿清,让阿清看那天边的火烧云。阿清还是一动不动。阿清闭着眼睛,平躺着,眼睛里满是水。门板旁边的绿色枝条伸到他的脸上、身体上,像是把他给盖住了。他推了推阿清,阿清还是不动。老阿长号叫了起来。

爬上树的大人们试图把阿清从门板上抱下来,却怎么也抱不起来。细细柔软的树枝缠绕着他,把他绑在了门板上,他的嘴巴里有一个嫩绿的小枝芽出来,探头探脑,生机勃勃。他的身上长满了霉菌,有小草从霉菌中发芽,也脆生生的,绿莹莹的。

阿清成树人了。

吴保国又叫来升降机,连门板把阿清抬下树,送到毅志的诊所。毅志摸了摸阿清的头,"呀"了一声,"烧太高了啊。"他很快给阿清输上液,对哭得死去活来的阿清奶奶和杨秀菊说,"阿清命大,死不了的。"

半夜里,阿清睁开了眼。他看着周围的人,看着愤怒的吴振中,还没等吴振中张开嘴骂他,就对吴振中说,"爹,我要上学。"

从此以后,阿清成了一个认真学习、懂事乖巧的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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