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
会让每一个听说的女子心向往之吧。
说的是从前家底殷实人家的女子浩浩荡荡的嫁妆队列排出十里之遥。
那阵仗,那排场,那规模,那气势,多幸福的女子才能摊上啊。
最重要的是那昭告天下的不管不顾地欢天喜地不服来比的霸气。
听奶奶说过一个“十里红妆”的事。
说是爷爷的一个姑姑订婚后,家里请了几十个木匠来为嫁妆忙活了快一年。新娘子出阁那天,装饰了红丝棉的两人为一杠的红木家具发送了一杠又一杠,送嫁的队伍绵延不绝,以至于娘家到夫家近十里的路程都不够长,打头的第一杠嫁妆已到了夫家门口了,最后几杠嫁妆还在娘家发不出来,不得不绕着村子、山路多转圈,才让嫁妆都出了门。都说是百年难遇的“十里红妆”盛况,沿村沿路的人都到路边看热闹拦喜轿讨喜糖,新娘子的糖果发了一大木箱。那热闹啊,好像每个路人都是贺喜的亲戚,好像走过路过的村庄都在办喜事一样。
可惜那新娘子嫁过去的当晚夫家失了火,那摆了几进院子的让左邻右舍艳羡不已的精美绝伦的家具连同未及开箱的压箱陪嫁,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连烧不掉的陪嫁金银器都无影无踪。大喜大悲的夫家公公捶胸顿足,说是曾梦到一白胡子老头对他说了“吉时一到,一笔勾销”,他不信邪就没理会,没想到真的应验了。幸好新娘的娘家人心胸宽广家底殷实,一边帮助亲家重整河山,一边请了和尚做法事,同时请了木匠重新原样做家具,新娘又是有名的贤良淑德貌美如花,这桩婚事才得以延续。也不知是不是应了一句“越烧越旺”的本地俗语,后来那夫家真的是家道越来越好,大家都说是新娘子旺夫,把娘家的财气都带到夫家了,那火烧的情节也渐渐被记忆刻意删除了,那十里红妆的典故讲到新娘嫁入夫门就戛然而止了。
后来某天在博物馆突然邂逅了别处“十里红妆”的婚俗,我在那里被定住了一般挪不开步。心底浮现的却是当年奶奶说了“十里红妆”后叙述的和爷爷的故事,爷爷写给奶奶的“毛线买好了打毛衣的针也买好了就等你来”的粉色的情书;爷爷半夜从天而降般在一个破码头的难民堆里找到奶奶抱头痛哭的一幕;他们在战乱中简单而隆重的西式婚礼;他们一生短暂的相爱的欢愉和漫长的分离之苦痛;他们的生离、他们的死别……电影画面那么清晰,仿佛亲眼目睹,胸口被汹涌的难过和绝望撑得生痛,我拼命忍拼命忍,才终于没有当场崩溃大哭……
如果可以爱着让全天下都知道。
如果可以爱着活着,一起到老。
才是一个女人想要的“一辈子红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