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的7年(2)

尽管已进入不惑之年,弗兰齐斯卡偶尔还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像个孩子。“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拒绝长大,成年就意味着责任和严肃。其实我也担心自己看起来很蠢,别人会笑我。比如我坐在栏杆上拿着矿泉水瓶发呆,在地铁里绕着车厢中的扶手柱转圈,穿着特别艳丽的裙子,头发湿漉漉地就去了超市……小时候,做这些一点儿也不奇怪。”

慢慢地,给孩子们拍照似乎成了她自己成长的方式。她一边通过孩子们的视角观察事物,一边学着担负起让孩子们理解这个世界的责任。

“小的时候,大人们都会告诉孩子,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改变世界。但我觉得,你首先要改变世界,才能在那个世界中长大。”弗兰齐斯卡说,“做一个成年人,就是要学会接受事物本来的样子,让一切井然有序,待在固定的地方。但我首先必须找到那个地方,才能去接受,不然就必须自己创造一个。”

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在这样一个“地方”成长,她试着改变他们生活的环境。虽然孩子们仍住在柏林市中心,但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大自然中充分享受着田园生活。

弗兰齐斯卡还会让他们尽可能多地接触复杂的事情,给他们观察这个世界的机会。当前夫向她坦白自己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时,她主动建议3个人坐下来谈谈。他们甚至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并试着和孩子们解释这一切。“我想,既然他能爱上这个女人,我一定也会喜欢她,事实也是如此。只是有一次,小女儿看见她爸爸和一个女性朋友吻别,生气地嚷嚷起来:‘爸爸,你已经有妈妈和乌尔丽克(前夫的女友)还不够吗?你不能再亲别的女人了!’”弗兰齐斯卡希望孩子们能学会接纳、忍耐,但内心又是绝对自由的。

时间在一张接一张的照片中流逝,她也亲眼看着孩子们的童年慢慢结束。

当孩子们还小的时候,给他们拍照很容易。“小孩子不会在乎相机,但是等他们到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世界,不愿让我打扰的世界。比如儿子,他就喜欢和朋友们一起运动,喜欢自己玩电脑。他们会介意你随时记录他们的样子,如果你真的想拍,他们就会提出要求,自己想摆什么姿势,想要什么样的照片。”

弗兰齐斯卡开始担心起来。“那时候,我能感觉到,这一切就要结束了,我就要偿还这奢侈的7年带给我的一切了。我的艺术家朋友们劝我,艺术也是工作。可我不这么认为。艺术不像在医院里看病那么复杂,艺术是无限接近简单的,就像吃饭、睡觉和性。我卖过纪念品,做过手工台灯,当过楼梯保洁工,还教过小孩儿防身术,但我还不想把艺术当作职业。”

于是,拍下那张女人拖着树根的照片7年之后,弗兰齐斯卡开始尝试写作。“我发现写作和摄影很像,都能用来表现我的想法。”弗兰齐斯卡说,“跟着孩子们探索世界让我保留了那些我珍视的品质。现在,他们好像也在告诉我,‘别只在我们这里找你想要的东西了,你应该去别的地方看看,去观察别的人也许能有新的发现’。”

她知道:“我必须放手让孩子们自己去了。而留在我这里的,是我的身体、我的作品以及我的照片。每次看到这些照片,我都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会带着这些故事,就像那个拖着树根的女人,每隔7年,在一片新的土地上将它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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