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剧里的灰太狼

我和智子是几年前在早稻田大学认识的。几个月前,她调到了东京大学。

“日本大学的会议太多了!教授自治,每周都要开很多会。以前在早稻田大学也一样。”她向我抱怨,“而且,从私立大学调到东京大学后,薪水降了近三成。”

“那你为什么要来东大?”

“我比较认同东大,这边有个学术小组,可一起做些我喜欢的研究。”

智子说今天要带我去东大的教授会上露个面,不过她记错了时间,其实是在下周。我在她的办公室里坐了坐,这是一间20平米左右的房间,里面摆满了书,其中大部分是中文书。遥想我在中国大学里逼仄的办公室,我只有慨叹的份了。窗台上有一幅小字——“显仁足以利物,藏善足以独用。”智子说这是斯律师送给她的,只是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我解释说这句话出自《隋书》,原句是“显仁足以利物,藏用足以独善。”将“善”与“用”两个字对调,也算是恰到好处。昨晚餐叙时我曾谈到,在这个世界上独善其身何其难哉,需要一种超乎寻常的能力。

下午抽出空来,和刘春晖一起去涩谷买生活用品,包括被单、被子、枕头等。前天到别馆后才发现没有被褥,我不得不在床垫上干躺了两夜。春晖为人诚恳热情,帮我提了一路的东西。

回别馆后,春晖给我简单讲了点日语学习方面的经验,我准备多花点时间学习日语,但又担心余下数月没有时间。我再次和他强调我对石桥湛山非常感兴趣,今后可以经常探讨。今天的日本和中国,已经很少有人知道石桥湛山和他的“小日本主义”。我说如果我为此写一本书,就叫《小日本》吧。

查找有关石桥湛山的资料,知道《朝日新闻》记者若宫启文专门写过一本关于和解的书,其中一节名为“石桥湛山的悲剧”。这个标题让我想起了宋教仁、胡适与董时进等先贤。无论中国还是日本,两国历史上都出了不少悲剧式人物,而且都是双重悲剧。于个人而言,他们的思想不为时代所用,良将死于荒野,此悲剧者一;于时代而言,忽略如此重要的思想,时代遂堕入万劫不复之深渊,此悲剧者二。倘使日本当年听从了石桥湛山一系的小日本主义,日本何致在大日本主义乃至军国主义的鼓噪下将明治维新的老本赔个精光,并且遗祸环太平洋?而中国类似的悲剧人物更是数不胜数……每当我梳理历史时,总免不了“读书人一声长叹”。

《朝日新闻》欧洲总局局长梅原季哉发表文章,就几天前欧洲各国政要齐聚法国纪念诺曼底登陆感慨道:作为加害国的意大利和德国首脑参加这场聚会,展示了“亚洲未有的和解”。

明年将是二战结束70周年,东亚几国首脑能否聚集一堂?而中国又将拿什么来铭记曾经的苦难?靠“横店根据地”的抗日剧肯定是不行的。在那些抗日神剧里,曾经的苦难似乎都变成了喜剧,真所谓“娱乐基本靠抗日”。我生于70年代,抗日剧是我的动画片。很多时候,我会通过播放它们来催眠,而且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当作恶者变成了被戏弄的对象,恶就消失了。

几年前我问过女儿一个问题:在《喜羊羊与灰太狼》里你最喜欢谁?女儿说喜欢灰太狼。理由是“灰太狼是弱者”。中国的抗日剧就是这样吊诡的。一方面它在强化仇恨,另一方面又在弱化是非。前者让现实囚禁于历史,后者又陷历史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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