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霜冷(3)

她眸子倏然睁大:“不可能,那根本无药可解!若你真解了,岂会任我生下孩子?”

“世上岂有无药可解的毒?”他牵起薄唇,带出森冷的笑意,盯着她有些涣散的眼睛,“只有无可救药的人。”

楚正越说着,将叶凝欢丢回到床上。无视边上的瑞娘一脸悚然灰惨,扬声唤人:“雅言,进来!”

随着他的呼唤,一阵环珮叮当,衣着鲜丽的侍女扶着一个美貌女子走了进来。恰是今日过生辰的沈贵妃。看着她亦步亦趋,叶凝欢的身子越来越冷。沈贵妃的腹部隆起,看起来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叶凝欢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的肚子,本能地又去看边上的瑞娘,见瑞娘也是一脸惊诧,脑子登时炸裂了开来,像是瞬间掉进了无底深渊,不断地坠落,一直坠到暗无天日的冰冷深处。

怎么可以这样?她忍着满心的仇恨,忍着她的儿子认贼作父的怨恨,忍着刻骨的思念,忍着一次又一次跟他同归于尽的冲动,竟换来这样的结果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沈贵妃肚子里的,一定不是他的孩子!

他似是猜到她的想法,笑得开怀,轻声贴在她耳边说:“愈发坏了,竟想这等污糟念头。若你不信,待孩子生出来我验与你看如何?”

沈雅言半垂着眼睑,在宫女的搀扶下盈盈下拜:“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楚正越露出笑容,揽住沈贵妃,手轻轻覆在她的腹部,微嗔道:“早说让你免了礼数,总是不听。这殿里血气太重,本不该让你来的。”

温情脉脉,爱意流转,仿佛世间风光皆聚在两人身上。叶凝欢怔怔看着这一切,泪水不由自主跌落了下来。她不该在他面前哭泣示弱的,就算再怎么悲惨也不该。只是此时,她又想到那双漆黑动人的眼睛!

楚灏,才是她的丈夫!

孤雁离迟迟,簌风阻南行。寒翅滞于北,何事不早飞?

雁南行,雁难行。雁行是他的小名,俨如他的一生,总是踟蹰艰辛,总是伴着霜风凛冽。她曾说过,就算他走的是一条死路,她也必追随到底。

只是,此时她输尽了,连最后的筹码都失去。生命成了一团烂絮,再无半分可期。

以前,每当孤寂到绝望的时候,每当心痛要死的时候,便时时想,若有来生,唯愿与雁行同行到老,陪着他一点点变得皱皮满脸发落齿摇,陪他一起昏昏欲睡,任生命一点点在两人身上斑驳流逝,再不放开分毫……若真能如此,那就是最美好不过了。

现在,连来生也不敢再期待了。她成了仇人的皇后,她再无计可施,她保不住他们的孩子。

除了想念,也只剩想念了。

楚正越眼角余光扫到叶凝欢眼中的泪痕,怒火就这样被点燃并灼烧起来。他嘴角微微地绷紧,继而旋开,转头吩咐下人:“把门窗开开,透透风,省得这里的血气熏到了贵妃!”

瑞娘大惊,挣扎着起来去拦:“不可以,娘娘刚生产完,不能开窗啊。”

她跪倒在地上,痛哭:“皇上,娘娘知错了。她再也不敢了,求皇上……”

楚正越不耐烦地将她踢开。内宫大红人芳瑞,此时却像是随时折断的柳枝,既孱弱又卑微,看似前呼后拥的风光,其实那些所谓随从皆是楚正越的耳目。一如叶凝欢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份,也不过只是一副让人生不如死的枷锁。

楚正越看也不看,下人拥来将她拖走。他转而踱向床边,看着叶凝欢:“叶凝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风险立你为后吗?”

声音渐低下来,他温柔抚着她的脸,喁喁细语,仿佛说着最动人的情话:“我们生同寝,死同穴。即便下到黄泉,你与十九叔也再无关碍。”

叶凝欢身如入冰窟,心却如油煎一般地灼痛。她慢慢伸出颤抖地手,挣扎着想去掐他的脖子,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身。她茫然瞪着他,虚软的身子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床上。

楚正越盯了她半晌,觉到一股细风自身后吹来,透过帐隙掠在他的后颈上。他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掀了被子裹住叶凝欢,冷冷道:“话都听不懂的东西!把窗关上,滚出去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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