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四周听得懂的仆人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他听不懂的见别人跪下,也都不敢再站着。霎时整个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片,那些仆人全似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由此便可看出殇夙鸾的手段,不过这事我也管不着。倒是他前后不一的态度,让我觉得十分可疑。
见殇夙鸾这般模样,我一时也插不上话,于是便顺手倒了杯凉茶,正要喝,却被殇夙鸾伸手盖住,只听他柔声道:“人呢?怎么不给姑娘预备热茶?都不想活了吗?”
跪着的仆人闻言慌忙争着站起,混乱中,撞在一起摔倒了好几个。我低低一叹,嗔怪地看了殇夙鸾一眼,和声对那些下人道:“都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随即我回首对殇夙鸾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吓坏了他们,谁来伺候我?”
“无妨,再找一批也就是了。”殇夙鸾笑道。
跟这人没法沟通。伸个懒腰,我起身道:“你自便吧,我回屋躺会儿。”
“也好。”殇夙鸾轻轻拊掌,对我道,“难得频儿过来,今晚与我一起用膳,可好?”
想不出殇夙鸾不揭穿我身份的原因,我稍一迟疑,目光随即在赫连长频身上随意转了几转,然后点点头,转身出了屋。
转过一座假山,我回头看去,见殇夙鸾正亲吻着赫连长频的颈侧,他发丝倾斜在一边,正挡住半边倾城的容颜,仅露出那一只绝美狭长的凤眼,却见那凤眼正看向我这边,见我看见他,那凤眼猫儿一般微微眯了起来。收了目光,我转身离去。
我回到屋子,合衣躺在床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摸不到头脑。
如殇夙鸾所说,这地方一直隐秘得紧,可赫连长频是如何发现的?她明明不相信我的化名,却又不拆穿,是为什么?
而殇夙鸾,三个月来他一点也不让我知道外面的事,怎么今天突然告诉我了?为什么去而复返,偏巧就将赫连长频堵住了?随后,为什么又帮着我隐瞒身份?不满赫连长频私自打听这个院子,为什么却又不直接发难?
想到这些,平静了三个月的心,似乎又卷进了无边的风云里,以前刻意忽略的事也涌上心头,我想起宗政澄渊最后那一句“活着”,心陡然冷了下来。
当初殇夙鸾藏在宫中,宗政澄渊能完全不知情么?但是从始至终,他却完全没有提醒我的意思。虽然我心中知道他不是故意,也理解他很为难,但是这么赤裸裸地将我送上前线任人宰割,若说我没有一丝芥蒂地全然接受,那我就是圣人了。
我胸口一阵烦闷,手无意中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来。
这是本游记,是殇夙鸾送来让我打发时间的。全书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其中有一处吸引了我。
翻开别着书签的那一页,上面清楚地写着三个大字——冷蝉香。这是妙岚独有的一种香料,稀少珍贵,但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书中记载,这种香若是与盛开的妙岚花放到一处,会有很好的镇静安神的作用,说白了,就是有迷香的效用。
妙岚花是酆国的国花,京城妙岚就是以此命名。此花色若黄金,大如碗口,香气清淡。最奇特的是它的花瓣,每朵花上有花瓣四十九朵,片片薄如蝉翼,呈半透明状,远远望去,清脆的叶子上托的不像是一朵花,而像是一团氤氲的雾气,故而名为妙岚。不过,这种花甚为娇贵,据殇夙鸾说全妙岚城也不过十株而已。
啪的一声,我合上书,然后将其塞回枕头下。此时我看向窗台上那团金黄的雾——殇夙鸾在某天送来的妙岚花,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