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汉武帝和“巫蛊之祸”(4)

我们分析这段评价,特别是“晚而改过”几个字说得非常好。所以明代人吴鼎在《读史有感》中写诗说:“汉武雄才世莫伦,轮台一诏见天真。”体现了这一政治人物真诚、可爱的一面。李贽在《史纲评要》卷七《汉纪》中说,“汉武惟此一诏可谢高帝、文帝”,就这道诏书可以说对得起他的曾祖和祖父汉高帝和汉文帝了。“天下大坏而得以无恙”,连年的战争使得天下残破,社会苦痛深重,但是最后还比较平安,把政权维护下来了。“过天地之风雷,可不勇哉”,就是说他这个“罪己诏”的颁布,体现出来非常值得赞赏的政治勇气,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这样直接、沉痛地来反省、纠正自己的错误。北京大学教授田余庆先生,专门写过一篇质量非常高的长篇论文《论轮台诏》(《秦汉魏晋史探微》,中华书局1993年11月版,第51页),他说:“历史动向向我们昭示,汉武帝作为早期的专制皇帝,实际上是在探索统治经验,既要尽可能地发展秦始皇创建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统一国家,又要力图不蹈亡秦覆辙。在西汉国家大发展之后继之以轮台罪己之诏,表明汉武帝的探索获得了相当的成功。”他说:“轮台诏能够奏效,是由于他颁行于局势有可挽回之际,而且有可挽回之方。”就是说汉武帝颁布这个诏书,进行了政策的扭转,他抓的时机很好,再晚也可能就不行了,就是这个时候还来得及挽回。另外,他有非常好的、非常得体的、非常正确的挽回之方,那就是怎么样来扭转它,这样的政策转变能够实现得比较得当。所以,他说后来很多皇帝想学汉武帝这招,碰到困难的时候,碰到危机的时候,想靠它来扭转局势,但是真正奏效的很少。“有可挽回之际”,却没有抓住时机,“有可挽回之方”,却没有有效的方式也是不行的。

“巫蛊之祸”这种在王朝都城的市中心发生大规模流血事件,又以正规军武装平定政治动乱的情形,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而汉武帝在事后的处理方式,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中国古代帝王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政治失误并且致力于扭转补救,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其方式有许多种。一般情况下,往往尽管在实际上对失误有所纠正,然而在口头上对于失误却并不愿意公开承认。像汉武帝“轮台诏”这样正式沉痛地向全民公开承认自己的重大失误,在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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