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等不信。奶奶常坐在屋檐下给小等洗头,太阳暖烘烘的,一会儿就晒干了小等的头发,奶奶给小等梳小辫时粗糙的手指总是划痛小等的额头。小等转身打奶奶,奶奶就张着只有三颗牙的嘴乐呵呵地笑。奶奶那么心痛小等,怎么会装鬼吓小等?这些日子,晚上的奶奶绝对不是白天那个奶奶,晚上的奶奶阴森森的,脸上冒着跟竹林子后头那个鬼洞一样的雾缭子。小等还是想妈回来,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妈那边却踩了蛇尾巴似的惊呼着老板来了,吡的一声挂了电话。把小等的恐惧哽在半路,回也回不来去也去不了。
周好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绿豆粉走进来,看着满腮泪痕的小等,强忍下好些气恼话儿。只说吃吧,吃了早点回去,还来得及采一两筐,这些天辣椒大上市了,几个贩子又合着伙塌价,说不清楚明天垮到几毛呢。
夕阳照着木屋,远远望去,屋子像一只橘黄色的老母鸡,温和地蹲在桂花坡山顶的林窝子里。太阳要是永远不落山多好,这样奶奶就不会半夜三更地吓唬她的小等。可要真那样,白天不吃东西的奶奶会饿死的。那太阳是落好还是不落好?这个问题纠缠在小等脑子里,把小等细淡的眉毛也搅皱了。
站着采了一天椒,腿脚硬成了木桩子,小等觉得脚下的路像一块磁铁,每走一步,那些活泼的力气就透过脚底板被土地吸去,吸得小等轻飘飘空荡荡的,走路都要打晃了。放学回家的孩子在田埂和山路间野山羊似的窜来跑去,书包一起一落拍打在屁股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小等姐。一个孩子疯闹着挤过小等,又倒回身来欢快地叫;又一个孩子在背后拍小等的背筐:小等姐让让我。
小等脸上挂着大人似的疼爱,哎哎应着,侧身让出路来。孩子们边跑边捂着屁股后面鸟儿似的飞跃的书包,小等下意识地也用手往屁股那里捂了捂,背筐的一根篾刺突然钻进手指,小等咝了一声,赶紧把手指收回来放在嘴里抿。
攀上大青石是一段缓坡,山半腰的大桂花树下,两三个人正在那里立木杆子。小等坐在大青石上用手搭了个凉棚避开阳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