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站在墓地的最低处,也能看到苇城全貌,这就是牤牛山独特的优势。
墓地冷冷清清,白色的墓碑群屹立在牤牛山尾部的山头上,站在墓地向前看,苇城市的风景一览无余。
此时正值盛夏,这里却凉快异常。
水柏晗第一次来牤牛山墓地,她根据黄亚梅家的经济状况,基本确定了高冰玉的墓可能在西北处山脚下七八排以上的位置,因为那里的墓地价格不会很高,便阔步走去。
她的胆子很大,因为她觉得每一位过世的人,都是尊者长者,而且绝对的善良。人生一世如过客,这人世间,不过就是表演的一个舞台,离开人世走了即是累了,要彻底地休息。一旦睡去,是不会跑出来打扰活人的。有人说遭到过“鬼”的追袭,甚至惊吓过度发疯,只不过是他(她)曾经做过对不起世人的事,潜意识里的负罪感冒出来作祟而已。
柏晗忽然想:难道我今天来,是因有负罪感来祈求原谅的?不!就是想来看看他,了却一桩心愿。心愿?什么心愿?这个理由似乎也不充分,那么我来是干什么的?柏晗停住脚步,对自己来干什么产生了怀疑,对,我是来寻找答案的,这里是走向真相的第一步。既来之,则安之,也算慰藉亡灵吧!
似乎被一种魔力牵引,水柏晗很快地找到了高冰玉的墓。
在一块刻着“高冰玉”字样的墓碑前,水柏晗停下脚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手中的鲜花放到墓碑顶端,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方寸照片上的人。照片上男人,看着眼前的活人腼腆地笑着。
这就是那个经常把老婆揍成重伤致残的心理变态的卖鱼人?
水柏晗看着照片上的人,很难把他跟家庭暴力以及自己的噩梦联系在一起。难道,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命之亡去,其容也真的本真吗?瞬间,那个在噩梦里刺杀柏晗的人,在她心里立即改变了形象,柏晗坚信那个噩梦不会再来。因为她已经真真切切地触到了此人的真容,而不是再凭意念地想象创造此人的狰狞。
水柏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隐隐地有些失望。站起身来。忽觉得背后正在遭受某种无影无形的东西侵袭,能被第六感官察觉到的,只有人的目光才能有此威力。
会是谁?柏晗开始紧张,但没有回头,她在和那种注视的力量抗衡。果然,对方的目光的力量开始渐渐减弱,似是要逃离,这是捕捉的好机会!柏晗迅速转身,眼睛里呈现的是错落有致倾泻而下的墓碑林,目光再向前,是苇城市城貌。再往远处,是天际,是蓝蓝的天空里白云悠悠的飘。
难道直觉出错了?也许吧!近来有些累,大概是身体原因导致感官失常。
水柏晗从始至终一言没发,她转身朝出口处走去。
一位佝偻着腰的老男人,从高冰玉墓前前几排的墓碑丛里站起身来,他死死地盯着水柏晗远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墓地的出口处,才蹒跚着来到高冰玉的墓前,曲膝跪下,颤抖着干瘪的双唇,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苍凉地说:“儿啊!报应,报应,报应啊!”
牤牛山墓地门前的停车处,水柏晗伸手去拉车门,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惊呼“是你”,紧接着她的胳膊被一双粗壮的大手一把抓住,连带着她整个人,拖向一边。
柏晗勉强定住脚,抬头一看,是刚刚祭奠过的卖鱼人高冰玉的老婆黄亚梅。
“黄姐,是你?”
“是我啊,水医生,你家里……”黄亚梅面露悲哀,肃穆地注视着水柏晗。
柏晗赶紧解释:“我……是来看望一位亡友的。”
“哦!”黄亚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挠挠头,说,“今天是鬼节,我来看看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啊!这么巧?今天是鬼节?柏晗微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的是不迷信,可这冥冥之中仅是巧合吗?柏晗想起了姥姥过世后的那几年,妈妈有时候会做到有姥姥的梦,姥姥在梦里哭啊,说她没鞋子穿、想回家看看又迷路了,抱怨家人不去看她。妈妈掰着指头一算,原来要么是快清明节了,要么就是快到周年祭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