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甲喇嘛 2(4)

迪牧不理他,心里想着西甲喇嘛。他知道接下来白热管家一定会依照丹吉林的规矩和迪牧信众的愿望,惩罚西甲,轻则伤残身体,重则了断今生。他快意地冷笑一声,仿佛看到西甲喇嘛已经死了,死得比他期待的还要惨,那是应得的下场。突然,迪牧又紧张地撕扯了一下袈裟胸襟,仿佛从那儿走出一个人来,泪眼汪汪地乞求着他:“佛爷,佛爷,饶了西甲。”走出来的若是别人,他当然不会理睬。可这是个姑娘,是小时候口口声声叫他“佛爷哥哥”的美丽的桑竹姑娘。迪牧沉吟片刻,大声说:“让西甲喇嘛去森巴军传我的指令,今年不打藏鬼了,留下炮弹去前线打洋魔。森巴军要睁大西藏人的眼睛,再不能瞄山打水了。去啊,快去。”

迪牧听到有人应令而去,心说佛祖啊,我为什么要这样?

一阵马蹄的骤响,由远及近,停了下来。

轿前护卫喝道:“干什么的?摄政王在此,赶快闪开。”

响箭飞鸣,咚的一声插在轿楣上。迪牧吓了一跳,只听两边的护卫喇嘛朝前扑去。马蹄再次响起,由近及远,消失了。

迪牧起身掀开轿帘,探出半个身子,看了一眼插在轿楣中心忿神头像上的箭羽,一把扯下拴在上面的一片白绫。白绫上一摊墨迹、一摊血迹、一摊精液之迹。墨迹代表权势之恨,血迹代表杀伐之恨,精液代表未来之恨。迪牧咬牙吸气,凉风直灌肺腑,双手紧紧团起白绫,一屁股坐下,震得花氆氇大轿船一般晃荡。

他曾经痛苦地责备自己:一个修行的人为什么要有仇恨?现在明白了,因为他处处被别人仇恨。西藏怎么生长着这么多仇恨,而且仇恨仿佛都是冲着他的?

又是为什么,一个有恨被恨的人,居然还能亲临王舍城的竹林精舍,缠绵在梵天妙善之地,聆听佛祖的密语?

晨风挂满了梢头,所有的树枝都有了响箭的飞鸣。“快走。”迪牧喊一声。四个身体强壮的轿夫跑起来。护教喇嘛们环绕着轿子,喝散了前后左右五十米内的人影狗影马影。很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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