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序(3)

大致说来,批评主要来自两个层面。第一个是社会哲学层面。盖伊的《启蒙时代》把启蒙哲人解释成宗教的敌人,引起了保守派的愤慨,因此被列入“20世纪50部最糟书籍”之一。与此同时,随着后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的兴起,现代性受到盘诘,现代化的宏大叙事受到质疑,启蒙运动则首当其冲。当然,后者的批评不仅是针对盖伊的,甚至不是以盖伊为主要论战对手。但是,争论的焦点是现代性和现代化,盖伊的启蒙运动观也必定受到波及。

第二个层面是历史研究层面。盖伊的研究方法和许多结论都受到挑战。譬如,盖伊把启蒙运动视为一个整体,把启蒙哲人归为一个家族。这种整体论不能说服强调启蒙运动存在深刻分歧乃至分裂的学者。此外,那种强调在不同国度里启蒙运动的民族特色的倾向也渐成气候,从国别角度研究启蒙运动的成果不断涌现。再如,盖伊局限于经典文献和研究文献的研究思路也受到质疑,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概念以及社会史、书籍史的大步进展使启蒙运动的画面几乎焕然一新。最后,盖伊认为,启蒙哲人(如伏尔泰)在政治上是非常激进的,启蒙思想是美国革命乃至法国大革命的先导。这是他最受人诟病的两个结论。学界普遍认为,伏尔泰等启蒙哲人在政治上是温和的,并不支持民主政治。至于启蒙与革命的关系,则需要寻找其中的联系环节,在这一关键问题上,美国学者达恩顿等人做了破解的努力,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

回顾过去的半个世纪,启蒙运动研究领域新作迭出,盖伊的《启蒙时代》的经典地位也在争议中得到确立。盖伊的学术成就获得美国和欧洲学界的广泛尊重;盖伊的启蒙运动研究及其核心观点,即现代化启蒙运动论,作为一家之言,目前依然具有重要影响。

评论者通常称赞盖伊的《启蒙时代》学识厚重,见解睿智,而且文字生动,雅俗共赏,极具可读性。在译者看来,该书还有一个重要的优点,那就是,盖伊是以启蒙的精神来论述启蒙运动。盖伊虽然推崇启蒙运动,但没有神话启蒙哲人。重要的不是曝光启蒙哲人的私生活,而是用批判的眼光审视原生态的文献,把启蒙哲人的著作当作历史语境中不断摸索试探的话语,而不是现代神谕。就算是“读书笔记”吧,我们看到,盖伊旁征博引,夹叙夹议,点评争辩,有一种与启蒙哲人平等对话的味道。可以想见,读者加入这样的对话,收获的不会仅仅是知识。

刘北成 王皖强

2014年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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