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与漫游:《北极光》的诞生(3)

“威尼斯”的观念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大海上空的苍穹中,月亮和群星依照它们的轨道运行,无数次地邂逅、交汇。因此必须还有一座城市[与之呼应],大大小小的桥梁萦回环绕,聚而往复。这可是真实的威尼斯:穿过上千座桥梁,经过蜂拥密集的狂欢节游行队伍,在那些华丽的送葬船只扬帆远去的时刻,我虔诚肃穆地来回踱步。这永恒、坚毅的威尼斯城,隐匿了黑夜,向人们显示出比亚得里亚海上更怪诞的夕阳余晖,这给了我莫大的启示。我此时已然知悉,诗人应该撰写历史,因为黑夜所有的承诺对我们而言已成为现实:人之皮囊中的灵魂必须一直不断地重返黑夜,因为要探究真理。人唯此才能展示所有民族的天命。

深藏在童年生涯中的经验,给了多伊布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太阳、月亮、群星被视为分裂之物,必须通过作为中介的“威尼斯”才能得以弥合。“威尼斯”自身,则归属于那一场更加漫长的精神朝圣之旅。在多伊布勒笔下,那分裂时代的漫长黑夜中,始终回荡着的、深沉意志的嗓音,是叔本华哲学和尼采哲学对艺术精神论述的回响。更远一点说,“黑夜”、“民族的天命”这样的字眼,更是直达海德格尔的生存哲学。这些观念,在当时即被这个敏感的少年捕获,后来成为其史诗创作的契机和源泉。

1898年冬天,多伊布勒时年22岁,他的父亲在生意上惨遭失败,举家迁往奥地利的首府维也纳。在维也纳,多伊布勒在音乐家朋友威廉·维罗纳特(1875—1931)的陪同下,频繁地出入歌剧院,感受到了瓦格纳、贝多芬的强烈冲击。多伊布勒还有幸体验了马勒的现场指挥。不久,多伊布勒的父亲终于同意了他一直以来的请求,资助他去意大利,因为他要写作意大利语诗歌《太阳帝国》。正是在意大利漫游的这个冬天,多伊布勒冒出了要写作史诗的大胆想法,他在那不勒斯记下的诗歌——曾以《在维苏威山脚》为题——后来成为《北极光》的开端。风华正茂的多伊布勒难掩对佛罗伦萨但丁的景仰。他写道:“诗人知悉,最根本的要务须是理解《神曲》此类作品的特征。”这位年轻的诗人已经打算要成为“20世纪的但丁”。对于多伊布勒而言,诗歌意味着“高贵”(Vornehmheit),而最高贵的诗歌无疑是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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