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9

实际上,他觉得她说得没错,但这个打击还是令他难以释怀。他离开伯克莱,心里充满了痛苦与愤怒。这股怒火在他心头烧了好多天,虽然后来有所缓和,但还是无法全部抹去,渐渐地成了一种漫长的煎熬。忧郁取代了愤怒,一种模模糊糊、挥之不去的忧伤笼罩着他,好像眼里所见之物再也没有了色彩。很快,他开始漫不经心地考虑回到明尼苏达找份工作。他甚至考虑过回波士顿,做回老本行,但他知道他心里并不情愿,很快就打消了这些念头。七月剩下的日子,他继续闲晃,整天泡在车里,有些天甚至累得骨头散架:持续十六七个小时疲劳驾驶,就像专门跟自己过不去似的。他渐渐意识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就要完蛋了,他会一直开下去,直到钱都花光。八月初他去诺斯菲尔德的时候,去银行将剩余的一点遗产全部换成现金取了出来——一小叠百元大钞整齐地码在一起,装进车上的储物箱。这样做他觉得更有安全感,似乎看着钱一天天变少,就如同对自己的内心状态了如指掌一样。接下来两周他都睡在车里,强迫自己勒紧裤带过活,不过,能节省的毕竟微不足道,他有了强烈的挫败感甚至绝望。这样做无济于事,他就换一种方法。为了重整旗鼓,纳什来到萨拉托加,入住阿德菲旅馆。那时正是赛马季,整整一个星期,他每天下午都泡在赛马场上,想赢点资本回来。他觉得运气会眷顾他,但除了少数几次让人眼前一亮的小胜之外,总的来说,失大于得。他心有不甘地离开赛马场,为数不多的钱又去了一大半。他在路上走了一年零两天,如今只剩下一万四千块了。

纳什还没有完全死心,不过离绝望也已经不远了,再过一两个月,他就真的走投无路了。他决定去纽约碰碰运气,不过没有走高速公路,而是走一些乡间小路。神经紧张是个问题,他告诉自己,于是想开慢一点,让自己放松下来。他在温泉城饭馆吃过早饭后出发,十点到了达奇斯县的中部地带。此前他迷路了很长时间,反正不关心自己到底在哪儿,也就没有劳神翻地图。接近米尔布鲁克村时,他将车速降到二十八到三十之间。他正行进在一条狭窄的乡村公路上,两边是马场和草坪,他已有十分钟没看到别的车驶过。当车开到一个小斜坡顶端时,他突然看到前方几百码远的地方,一个背影正沿着路边踽踽独行。这一幕跟此地田园牧歌似的风格极不协调:一个瘦小、邋遢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身体歪斜、摇摆着,似乎很快就要倒地不起。起先,纳什认为他一定是喝醉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时辰对酒鬼来说也太早了点。一般来说他会拒绝那些想免费搭车的人,但还是忍不住看个究竟。汽车慢下来时变速器的声音惊动了这个陌生人,他转过脸来一刹那,纳什马上看出这个男人遇上了麻烦。他比背影显示的要年轻得多,不到二十二三岁,很有可能是被人打了。他的衣服破了,脸上有很多伤痕和淤青,并且从车开过来时他站立的样子来看,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直觉告诉他继续往前开,但他不能置这个身处困境的年轻人于不顾。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车子已经停住,窗户摇了下来,身体探出去,问这个陌生人是否需要帮助。就这样,杰克·波齐进入了纳什的生活。不管好坏,整件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在夏末一个美好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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