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狂妄致祸(1)

邵定发为调动送礼,却和上司教委黄主任生发了语言和肢体冲突。据说邵定发一拳将黄主任的鼻子给打歪了。第三天上午接到乡党委的通知:让他立即去乡党委小会议室说清事情的经过。捧着通知,邵定发陷入了空前的无奈,耳朵里再也听不进身边老师们的猜测和议论。他虽然是这群小学老师里学历最高的大专,可大家没拿他当回事,有难事的时候恭维他为大学生,让他冲锋陷阵,没事了拿他当笑话说着过嘴瘾。

邵定发的思绪像蝴蝶那样翻飞——

有人注定一生庸碌平淡,有人天生不甘寂寞,怀揣希望努力向前,有文化有思想的人尤甚。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所有有理想有希望的人都能踏进辉煌的金殿,更多的是饱尝挫折、失望、痛苦、磨难。阳光、雨露、鲜花、掌声、镁光灯与他们无缘,可他们仍然义无反顾地前行,从不知退却。

邵定发如今走到三十三岁的桥头,回望身后,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可谓荆棘载途。在三十三岁的年轮里,自有记忆以来积累了三件让他稍能慰藉心灵的事:二十四岁那年考进师大在县里招收的五十个函授生班,还高居前三甲;第二年入了党;三十三岁春上通过考试,摘得十二个自然减员名额中的一份,成为一名正式教师(那时叫公办教师)。尽管这些和他的理想相去甚远,或者根本不值一提,但如果退一步从普通民办教师的角度看,他这是荣登龙门了。他也曾有几分激动,不过只是短暂的瞬间,他认为三十三岁,如果当兵应该是团长副团长级别,如果在大学里应该是很有学术成就的专家学者了,如果从政可能在县长副县长的位置上行走了。他自信自己有那个能力,可是命运偏偏将他安排进乡村教师行列。他每每想起,十分痛恨自己背了多年的初中毕业学历,他妈的许多连一句话都写不完整的人都堂而皇之地上了高中,他这个班上翘楚和希望却因为小时候喊错一句口号,被他的邻居兼同学的马怀仁在初三下半学期报告给学校领导,给刷进广阔天地炼红心,此后,一路……哎,人啦……

如今,他站在桥头,已经没有多少对前途光明的畅想了,岁月让他老实,似乎是最终判定:此生只能呆在乡村小学教师岗位上踏动教书育人的链条了。可他清瘦的身体里依然躁动依然热血奔流,他绝不向命运缴械,他要努力争取。他此时已经失去了计划和设想的动力,因为他经历了无数次岁月的鉴定:理想和现实太过遥远,他的岁月作业从来没有及格过。最近一次成绩差得让他心里滴血。

他拿到第一份正式工资后,去了乡教委,和他最不愿意接触的教委黄主任要求调进乡中任教。黄主任先是以你一直教小学,没初中的教学经历为借口将他的要求轻巧地化解。第二次,他以要求专业对口为理由,说当初师大的函授班就是为了培养初中教师的。为了增加含金量,说自己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县一中的师范毕业的名教师,也只比自己多一分而已。黄主任嘿嘿一笑,说你不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吗?天知道你是怎么进入函授班的。邵定发听了气得半晌无语,多年的积淀在心里发酵了又发酵,快要到总爆发的当口,一边的会计兼办公室副主任的吴微子将他拉出办公室,好心劝慰了多时。吴微子话里话外透着那点意思,邵定发当然明白,可他十二分不愿意那么做。如果那么做了,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就被突破了,怎么对得起自己素怀的理想和志向,如何向自己的良心交代?别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可是教学初中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那些当年上高中留乡的同学似乎都在小学讲上台说写逗唱,在粉笔灰的烟雾里白话古今中外,自己要是能够登上初中讲台,那些当初上了高中的人岂不家国尽失沉湎在天上人间的无奈里?邵定发悚然大惊,自己怎么也这般短视和庸俗?自己可是早有凌云志要干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岂能是这点胸怀?可马上意识到自己还呆在人间,而且还是偏远荒凉的地方。这里的一切有理由让人实际,甚至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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