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再次迷茫,莎士比亚的话再次响起来:
还有谁会肯去做牛做马, 终生疲於操劳,默默地忍受其苦其难,而不远走高飞, 飘于渺茫之境,倘若他不是因恐惧身后之事而使他犹豫不前?
在不知不觉中,他跟随柳先生来到了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那儿有一个窗子,可以看到下边的学生正匆匆走过,阳光有一点被那个刚盖好的大楼遮住了,留下的那一点像是从侧幕打来的补光,洒了些斑点在眼前的桌上。学生们很像是从舞台的这头走向那头,而他跟柳先生现在就是剧作家,他们正商量着脚本。他本想把自己的感觉和想法告诉这个老教授,可是,看看他,心里又想:这个他妈的老傻逼。
那时,柳先生开始转入正题了。他没有犹豫,而像是拿着一把尚方宝剑朝着他直刺过来:
你说我们可能有很多知识,但是知识把我们压垮了。这个观点不对,甚至是非常错误的。我们经常说知识改变世界,改变我们。让今天的学生意识到这些不容易,我们不能随便去扰乱他们相对来说还纯洁的内心世界。
那时,他似乎重新看见了前方的灯火,透过窗帘,他望见了外边高高的老榆树,他暂时一点也不想说话,只是想听柳先生说完。
你那天说得对,戏文的学生是需要一支笔,但有这支笔,还要看他写什么。你承认吗?写什么是最重要的。
谁给钱,让他写什么,就写什么。
如果是错误的观点呢?
只要有需要,我们就写,错误的也写。重点在于,我首先需要一个愿意写的人,然后,我想办法让他写得更好。
柳先生那时望着他,就像是望着一头正在说话的大象,然后才说:你呀,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学术问题了,这其实是一个思想观点立场的问题。我们这些经历过“文革”的人,最不喜欢说思想,可是,现在已经到了非要说说思想的时候了。
他也停止了讲话,再次把目光移到了窗外,看着下边被灯光照着的学生们,那时他觉得舞台显得非常有秩序。
你为什么老是去为难那个叫刘元的学生?他跟你过不去吗?
我没有为难他,相反,就在这样一批学生当中,他是一个聪明的人。
可是,我听说你总是喜欢难为他,从招生时给他打分,直到今天在课堂上。
我觉得刘元是一个聪明的学生,可是他不应该到戏文来,他应该去学别的专业,比如说国际政治。
柳先生非常关注地看着他,想听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