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拉上房门站在走廊里时,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是3月6日的凌晨,1点10分,距渔夫发现黄秋雨的尸体,已经过去七个小时。现在,我身处的走廊昏暗无光,左右空无一人。我突然意识到,这幢建筑有些特别,为什么走廊留在建筑的北侧,而不是南侧?建筑者这样设计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方便在这里工作,或者是让在这里居住的人,观看颍河上的大闸和风景吗?
我来到窗前,用力扳下铁窗框上的把手。这座和颍河大闸同样建于20世纪70年代的建筑,当时使用了最先进的铁质窗架,可是现在,这些铁窗已经变得锈迹斑斑。我用力推开窗子,目光穿过拥进来的寒风,看到了那场我担心的大雪,已经下白了我目所能及的河岸。麻烦真的大了。去哪里寻找黄秋雨落水时留下的痕迹?难道……真的是让人观看颍河上的风景吗?现在,我只能这样理解建筑师的意图。大闸上傍晚时亮起的灯光,现在已经关闭。是出于节能的考虑,还是别的原因?那座蹲在夜空里的大闸,因为失去灯光,使我无法看清它的面貌,问题是……在一幢走廊建在背阳一侧的建筑里,黄秋雨的画室南北距离,怎么会有十多米的宽度?哦……我明白了,这幢建筑的形状应该是“[ ”形,坐北朝南,而黄秋雨的画室,就在这幢建筑东边的拐角上。所以,那间画室才会有宽出我身后客房一半尺寸的现实。这些对黄秋雨命案的侦破有没有用,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在一宗案件的侦破过程中,会有许多线索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并引起我们的注意。可是,等到这宗案件侦破之后,我们才发现,其实,最初我们所关心、所考虑的许多线索和案件几乎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性质。在一宗案件没有眉目的时候,只要是有芝麻大的疑点,我们都会紧紧抓住不放。有100个芝麻,我们就会抓住100个。然后把那芝麻放大成西瓜,再对西瓜上的花纹逐条进行分析。由于独特的思维方式,我的脑海里还会突然冒出一些和本案没有丝毫关联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可思议的是,有些时候,我们恰恰是从这些和本案无关的事情上,得到某种启示。就像刚才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那个远在一百二十公里之外的焚尸命案来一样。
我从406客房门口,来到这幢建筑中央唯一的楼梯口时,又回头看一眼我刚刚走过的,光线灰暗的走廊。这是这幢建筑的缺陷。一幢大楼,怎么只留一个楼梯出口呢?如果出现火灾,在六楼画室的黄秋雨,怎么离开?不错,现在我身处的这个楼梯,就是黄秋雨,还有前来找他的人,每次进入和离开的必经之路。但有些人我就不敢保证,比如那个与黄秋雨命案有关的人,他未必就是通过楼梯,到达黄秋雨的画室的。或者,他压根儿就没有到过画室。还有那些被盗的油画和书籍。不,现在我不能确定被盗的只有那十幅油画和书籍,很有可能还有别的东西。那些被盗的东西,也未必是从这里运下楼去的。不能排除。那个置黄秋雨于死地的人,就是到他画室行窃的人吗?如果是他,被盗的东西又是从这里运送出去的,那么,谁最有可能看到那个偷盗的人呢?
我在楼梯上停下来,回头朝上观望。在感觉里,似乎有脚步声,从顶层的走廊里传来。啪、啪,谁?我的头皮像触电一样,炸了一回。黄秋雨,你的亡灵吗?
黄秋雨被水浸泡的面容,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看到楼梯上方走廊外侧的窗帘,晃动了一下。那窗帘是墨绿色吗?我不敢确定。在暗淡的光线里,现在我无法分辨出那窗帘的颜色。这是我的思维习惯。在确定某个事物本质的时候,我会尽量排除自己的主观意念。在这幢大楼里,尽管我所看到过的窗帘都是墨绿色的。但是,这一刻,我仍然不能断定,挂在楼梯上方的窗帘是墨绿色的。因为我不能确定,在这之前是否有人,因为某种原因,更换过那幅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