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哈利独自一人陷入沉思。他正待在操场上,周围有两百多名孩子,可他还是觉得孤独。今天他也许将一直这样,明天也是如此——当然了,除非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而出岔子的几率也是存在的。哈利知道,光动动这个念头也是一种邪恶,更不要说心存希望了。可他情不自禁,他热切地期盼自己愿望成真。

“我们需要一个守门员!”皮特?巴克站在操场对面,冲哈利大喊道。哈利转过身去。在圣库思伯特教堂的唱诗班上,皮特?巴克紧挨着哈利站,还和他交换过特夫牌香烟卡(上面印着足球运动员的大头照)。

记得在一个星期天早晨,墨菲神父的布道时间稍长了点,孩子们便偷偷摸摸地做起了交易,一张汤姆?芬尼卡换一张比利?莱特。他们还穿着白色法衣,这给他们的行为更添加了一层罪恶的色彩。

“快来啊,哈利。”皮特在向他挥手。“我们找不到人啦。”现在大伙儿都在齐声喊他,哈利也没得选了。

他要守的球门宽度是正常球门的两倍。所谓球门,也不过是两根支柱,中间是锈迹斑斑的链状栅栏,栅栏后面是一片被炸弹炸得满目疮痍的废墟,哈利就站在柱子中间。不过另一端球门的宽度和这个差不多,由厕所砖墙上的两根排水管构成,所以这场游戏还算公正。哈利不怎么擅长运动,孩子们也就常选他做守门员。哈利知道,他也没什么要做的,就干脆倚靠在栅栏上,再次陷入沉思。

“一个邪恶的思想本身就是一种罪行,哈利。”这话是墨菲神父在哈利做告解时跟他说的,哈利也基本相信神父对他说的所有话。于是,很快哈利的罪行都快堆成小山了。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再想东想西了,他要多想想伯恩茅斯,只要他一想象自己回到了伯恩茅斯,他的痛苦就减轻了。自打比尔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后,这两年来,他都是这么做的。

在伯恩茅斯的那段日子,是哈利度过的最后的快乐时光。

在那里的每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记忆里。妈妈早就许诺,战争一结束,他们就尽快去伯恩茅斯。他们立马就动身了,乘坐火车离开伦敦,去伯恩茅斯,在海边过上整整一周。哈利总是看着火车冒着蒸汽,从教堂旁经过,再穿过大桥,他很想看看土地那边还有什么。而现在,他正坐在火车里,出神地看向窗户外头。

教堂的尖顶和墓地从他眼前奔驰而过,接着,火车又轰隆隆地从桥下钻过,向远方跑去。妈妈正穿着她最好的棕色外套,坐在他身边。火车持续发出噪音,车厢里飘着黑烟,周围坐着不少士兵,他们穿着崭新的靴子,上面还带着绑腿,一路笑闹着,准备回家。战争真的结束了。车厢里一片喧哗,妈妈就安静地坐着。

“你的丈夫是名空军,没错吧?”一名士兵问道。他注意到了哈利妈妈别在棕色外套上的那枚带翼胸针,妈妈到哪儿都佩戴着它。

“以前是。”妈妈说。她也不多解释,就让这答案悬在车厢里。士兵们都沉默了,看着彼此,尴尬的气氛让他们不敢搭话。哈利内心又涌起一股骄傲,每回有人提到他爸爸时,他总会产生这样的情感。他看着妈妈微笑起来,妈妈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他们已经没什么悲伤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四年,现在两人之间只剩下一种失落感。除了放在客厅壁炉台上的那张照片,和躺在旁边的勋章,哈利对爸爸也没什么印象。

“你的儿子很棒。”士兵边说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条巧克力。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哈利的妈妈笑着说。

“你喜欢吃巧克力吗,孩子?”

“多愚蠢的问题啊!”妈妈说。车厢里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都吃起了巧克力。火车充满节奏地摇晃着,把他们一路送到了伯恩茅斯。

孩子们欢呼雀跃,哈利所在的队伍一球攻进厕所墙,领先一分。但紧接着双方争吵起来,对方守门员声称,球击中了他头顶的排水槽,不能算入网。他还高举着一块材料碎片,当作证据。孩子们激烈争吵了很久,最后决定这个进球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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