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四) 2

今天上午,有一个男人到寺院里来找我。他的额头有点秃,身材有点肥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很宽的金戒指,穿着绿色的西服……他说他是我表弟,在泰国做木材生意。虽然明知无望,我还是回忆了一番;但我想不起有过任何表弟。这说明我远远还没恢复记忆。然后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这张名片比扑克牌略厚,是柚木做成的,上面有镌出的绿字,陈某某,某某木材出口公司总经理。这张名片在手里沉甸甸的,带有一点檀香气,嗅起来像一块肥皂。我把它放到鼻子下面嗅着,还是记不起有这样一个表弟。于是他就责备道:表哥,你怎么了,真把什么都忘了?小时候咱俩净在一块玩。我说道:是呀,是呀;但口气却没有什么把握。这个自称是我表弟的人拿出皮夹来,里面有一张相片。这是我们小时的合影——一张五寸的黑白相纸,已经有点发黄了,上面有两个男孩子,这张相片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现在我又取出了那张柚木名片,把它夹在指缝中。它好像干块铁板,但比铁要温柔。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薛嵩决定要用它做成一个囚笼,把红线装在里面,运进凤凰寨。这座笼子相当宽敞,有六尺见方,Ti尺高,截面是四叶的花朵形;上下两面是厚重的木板,抛光,去角;中间用粗大的圆柱支撑。薜嵩还想在笼子里装上一张凳子——更准确地说,是一块架在空中的木板;在木板上放上一块棕织的坐垫。众所周知,在硬木上可以雕花。薛嵩给囚笼的框子设计了一利,花饰,是由葡萄藤叶组成。但他有很久没有见过葡萄,画出的葡葡叶和蓖麻叶相似。这样一座笼子可以体现薛嵩的赤诚,也I,J以体现他的温柔。用笼子的厚重、坚固体现他的赤诚,用柚木的质地和光泽来体现他的温柔……而红线坐在赤诚和温柔中间,双手和双脚各li-块木枷锁住,显得既孤独,又高傲。整个雨季里,薛嵩都坐在那间新建的草房里,在柚树的旁边,烤着牛粪火画图。从柚树砍断的一端不断地流出绿水,不顾外面降落的雨水,草房里温暖如春。有好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在我表弟拿出的相片上,两个男孩子都穿着蓝布学生制服。我还有点记得那种衣服,它有一个较小的直领,左胸上有一个暗兜;好处是式样简朴,年轻人穿上后,形象清纯一些;坏处是兜太少。两个孩子都留着平头,其中一个站在画面的中央,脸迎着阳光,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体质比较强壮。另一个站在画面右侧,略微低着头,把阴影留在了脸上。瘦长脸,体质也比较瘦弱。我把手指放在中间那个孩子的下巴上说:啊,原来我小时候是这样的。此时我表弟略旱尴尬之色,说道:表哥,你认错了。中问这个是我。后来,我又仔细看了看右面那个孩子,脸相和我有点近似。但我还是觉得,中央那个才是我。他(或者说,是过去的我)神情专注,好像很固执。他的皮肤也比较黑。在我的想象中,就是这个男孩子躲在雨季的屋顶下,在牛粪火边蜷着赭石色的身体,在画着一幅囚车的图样,想把他爱的女孩装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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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嵩决定要抢红线为妻,为此他要做一辆囚车,把红线装在里面运进凤凰寨。他把砍倒的木材焙干,又找人帮忙把木头解成板材——因为木头太硬,这件事可不容易。这时候别人都以为他想要打家具,都劝他别用这样硬的木头,但他不听。他还想做两块枷,分头枷住红线的手和脚。后来他又决定从手枷做起,以此来练习他的木匠手艺。这是因为做手枷用的木料有限,做坏了也不可惜;除此之外,还可以让大块的木板继续干一千。这个东西可以分成两半,也可以借助一些卡榫严丝合缝地合为一体。当然,分成两半时,木板上应该有两个半圆形的槽,合起来时形成两个圆洞,这两个洞的尺寸应该和红线的手腕相吻合。做到这里时,薛嵩就开始冥思苦索,因为他不知道红线手腕的尺寸。后来他觉得不妨实际看一看,就丢下木匠活,出发去找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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