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母亲仿佛抓住了证据,忙不迭地拉男人手:“你听听,你听听,他哪把做娘的放眼里。”父亲说:“谁叫你整日拿他当宝贝,儿子就这样,你越喜欢,他越这样。”儿子只当没听见地站起来盛饭,盛了刚要坐下,父亲说:“还不给你妈带一碗,快拍拍马屁。”大家都笑,迟钦亭又给他妈盛饭,母亲说:“把儿子养这么大了,盛盛饭,又怎么了?”儿子说:“不盛饭又怎么了,再说,我把饭给你倒回去。”大家又笑。

说到了张英新年里要徒弟去玩,父亲连忙问儿子有没有叫师傅来玩,儿子摇头说没有。父亲看了老婆一眼,责怪说:“你看,到底是个孩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目光转向儿子,开导说:“哪有师傅先请徒弟的道理。”母亲在一旁打断说:“就说去玩玩,又没说吃饭。”

做父亲的觉得做母亲的不开窍。新年过节的,所谓玩,不就是吃顿饭的意思,他懒得和老婆争,筷子搁在空中想了一会儿,悟出了什么大道理似的说:“对,咱们得请请儿子的师傅,别给人家造成这种印象,说——”

“请吃饭我没意见,就是这一桌子菜,我不会弄。”

迟钦亭父亲前一阵在农场得到重用,干了几个月的事务长,专管买菜,自我感觉已经顶得上半个厨子。“我正好露一手给你们看看。在农场,大家都夸我肉烧得好。”

偏偏母子俩对他毫无信任感。母亲说:“难得吃回肉,怎么烧都好吃。”女儿正好回来,加入了吃饭队伍,笑着望着父亲,说:“怎么,你也会烧肉了?”

迟钦亭不无讽刺地对姐姐说:“烧肉?没听他说,还想摆一桌我们看看。”做父亲的无话可说,嘴里只好一个劲儿嘀咕:“你们不信,你们不信。”母亲权威性地发言:“好,你烧就你烧,烧得不好,你一人吃。”

迟钦亭大声反对,说他师傅的男人是永和园的厨师,永和园在南京是一家极有名声的馆子,迟钦亭的父亲听了儿子的话有些气馁。走资派的威风顿时没了,笑着退后一步,说:“是永和园的更好,干脆多拿几个锅,咱们上那儿去买,有熟人,保证又便宜又好。”

张英是在年初二上徒弟家吃饭的,她不好意思一人赴宴,拉了车间主任一起去,又买了几斤香蕉、苹果用尼龙丝袋装着,十分拘束地坐在那儿和迟钦亭父母聊天,没一样称心的菜,计划供应的带鱼和肉,烧得太咸的黄豆芽,煨焦了的鸡加上一股有煳味的汤,大碗小碗,热热闹闹一桌子。比下来,迟钦亭第二天去师傅家,美味佳肴精致得实在没法说。厂里同去的小青工有好几位,都能喝能闹,知道张英男人在永和园,平日里讨饭吃的话已经不知讲了多少次。吃以前是吆喝着打扑克,张英男人图省事,当真叫了位掌勺师傅回来,让张英做下手,自己在外面和小青工们一起打牌,先输后赢所向披靡,一直吵到邻居家派人出来干涉。张英上小学的儿子闹着要下象棋,迟钦亭技高一筹,下到临了,只是在帮着张英儿子琢磨如何能下和棋。喝酒时鬼哭狼嚎得更厉害,张英担心邻居有意见,一次次求大家轻一些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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