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想回,而是一直在抽时间,找机会。她说她学习太忙了,一边读中专,一边读夜大,比同班同学忙一倍,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家里,在她妈眼皮底下,别说写信,就连收信都要过安检,况且她实在没想到我会给她写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因此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复我才好。总之,关于虞俪为什么没有及时给我回信,我姐曾经猜测过的几个可能性,全都一一命中,真神了。不过虞俪说,虽然她感到意外,但还是很愿意跟我交朋友,她对我印象深刻,说我看着不像农村男孩儿。她理解中的农村男孩儿应该是黑不溜秋、炸炸呼呼的,而我却看着很聪明,只是有点深沉,有点忧郁。她希望我能告诉她,我为什么如此深沉,如此忧郁。至于照片,虞俪说她很多年没有像模像样拍过生活照了,要不就是小时候的,要不就是拿不出手的,因此让我等她有机会好好拍一张,再寄给我,她反而希望我能先寄给她一张我的照片。
虞俪的整封信就薄薄一页纸,连日期带标点,不足三百字。我大致算了下,我总共等了五十多天,平均下来每天等了五六个字。我觉得有点好笑,这也许是我收到的最金贵的一封信,堪比一字千金。我把虞俪的信翻过来覆过去读了好几遍,总觉得她的每句话都有正反两种意思,令我喜忧掺半,仿佛一粒药丸子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虞俪的信显然是在课堂上写的,写完夹在我姐的信里,一块儿寄给我,既然这样,真的需要花两个月时间才能找到一次这样的机会吗?现在能写,之前就不能写了吗?虞俪说她对我的信感到意外,这个意外究竟是带有惊喜的意思,还是我压根儿就没在她心里逗留过?假如没有逗留过,那何来印象深刻?虞俪说她愿意跟我交朋友,究竟是什么朋友?是所谓的普通朋友吗?我觉得我写给她的信,字里行间已经足够暧昧了,只差说“我喜欢你”了,她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如果没有察觉,说明我的汉语表述能力太烂了,或者她太木讷太简单了,如果察觉了,那她就不能在“朋友”前面起码加一个“好”字吗?她是不是在有意回避?虞俪说她等拍了好点的照片再送给我,或许是想把最美丽的一面展示给我,就像孔雀开屏那样,但是照片只分有无,哪有什么好坏,况且我连她本人都见过,照片的美丑有那么要紧吗?这是她的推托之辞吗?最让我不解的是最后一句,虞俪希望我先送她一张照片,我一开始积极的理解是,她也想经常看到我,想起我的时候就看一眼,看一眼,后来再读,我就消极起来,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虞俪根本已经想不起来我长什么样了,这让我感到无比悲伤。我就这样像个福尔摩斯似的,将虞俪的信逐句解剖,寻找各种破案的蛛丝马迹,我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定。然后我发觉自己想得太多了,太他妈事儿逼了,我对自己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于是开始读我姐姐的信。我姐以前每封信能写很多页,倚马千言,洋洋洒洒,这次也是薄薄一纸,减了肥似的,清瘦许多。我姐说,“虞俪总算还是给你写信了,正如我说的,她太忙了,写一封情书对她来说阻碍太多,所以你现在应该感到高兴。不好意思,她给你的信,我也看了,我觉得她虽然没有表露太多,但已经为你们留了很多余地,因此你更应该把她当做你的动力,好好专注于学习,实现你的诺言。跟金竺一样,你只有考到上海来,你跟她,我跟他,才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否则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说到金竺,我姐这次一反常态,话也不多,她说,“前几天他给我写信了,这么久才收到他一封信,说不上该生气还是该欢喜,从这一点看来,我十分能够理解你。金竺说他现在偶尔才回家一次,因此你很难见到他。他说为了明年的目标,他天天倍加努力地复习功课,他不想再次让我看到失败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