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62(4)

文天:

见信快乐!你大约已经想不出我是谁了!二十年不见,还好么?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远可以在你的天边,近可以在你的身边,注视着你的一言一行,当你吸烟的时候,我是你眼前徐徐上升的那一个个烟圈,当你喝茶的时候,我是你茶水中漂浮着的一粒最小的茶叶,当然,当你和一些陌生的女性亲昵的时候,我还是你送给她们的若干朵玫瑰中的一朵。你或许已经把我忘记,但你也会隐约把我记起,你说过,只要时间走着,一切等待就不是问题,但时间在走着,等待的人却已经不值得等待,你说等待者还需要等待么?

元好问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如今却已到了“直教人以钱相许”或者“以虚伪相许”的时代。一切都已过去,你的东西我现在完璧归赵,我想也没有必要再保留它们了,因为已经不值得。我真的希望你把上面二十年前你写的话再读上一遍,你会认为这是另外一个人写的。你会觉得上面那些字迹很生疏。因为你已经找不到你自己。

我现在不在维也纳,我的生命也与钢琴无关,我现在正在麦田里弹琴,琴键是无数的麦芒,伴奏是无数的麦浪声,我觉得我是一个大地的琴手,我弹了二十年,我还是二十年前的我,但你呢?你的理想是不是已经实现?你的文思是不是为你脚下的大地和大地上的人民呐喊出了最强音?

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你早已不是文天。我知道你也已经在二十年前就陪着我一起死去了,活着的不是真正的你!夏水在,夏天也在,但是一个只能生活在天上,另一个却只能生活在地上。因为一个是天,一个是水。水天会默默相对,但永不会相连,这是悲剧,也是喜剧。当天想念水时,那就哭泣吧,只有雨水是它们唯一的联系方式,但是现在你找得到你真正为我悲伤的泪水么?

你的一瞬,就是我的一生。

顺便说一句:如果左耳和右耳能够相见,你我就能再次相见。

夏念祥,好好活着。

一个你早已记不起来的人

写于麦海之中

写于1986年 公元后某天

依桐写完后,把信件交给夏天,还连同当年文天写给文水的所有信件,他却把端木钰晴在南许村写的日记紧紧地放在木盒子中,他觉得那些夏念祥写的东西应该还给他本人。至于何时会把端木钰晴的这些日记交给他,这要看夏念祥找不找得到原来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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