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58(3)

嫁车刚一进夏桥村,胥先民就和夏桥村手拿红布那人一齐下车,把红裙子举在胸前,在嫁车前面带路。这时夏东华家桐树上的喇叭声音陡然响了几倍,嫁车还没有到门口,就听见院子中间噼噼啪啪地响起鞭炮声,夏桥村的大人、小孩倾巢而出,站在夏东华家的门口翘首以待。嫁车停稳,许多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往嫁车里伸头看新娘,西装革履的夏东华已经喜气洋洋地在门口等待。

迎娶新娘的车队停稳,首先进行的是一个仪式,就是由新郎的一个堂哥一手挑着刚烧红的犁铧,再用另一只手拿着盛着水和醋的水盆,围绕着嫁车转将一圈,边走边用盆中的醋水去浇那个刚烧红的犁铧,这就是俗谚中所说的“婆家哥,挑犁铧,新媳妇快下轿罢”。只见夏东华的一个堂哥围着嫁车转了一圈,水遇上刚烧红的犁铧发出“呲呲”的响声,冒出一团青烟,浇犁铧之后,新郎便开始请新娘“下轿”。夏东华脸上的笑好像画上去的一样,伸出手去,就把里面穿着婚纱的水儿拽了出来。

水儿一出来,四下里马上发出一声惊呼,显然围观者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新娘,一片啧啧声此起彼伏。更吃惊的是夏东华本人,他自从那日与水儿见面后就没有再见到水儿,此刻再见穿了婚纱的水儿,立刻被水儿的美丽震惊得目瞪口呆,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狂喜,面前站着的不就是一位天仙么?于是在一帮孩子的哄笑声中,他飘忽忽地扯着天仙向院中走去。

院中已经摆好了香桌,桌上放了一个大大的瓷盘,用来接受亲邻的彩礼,此时水儿的大脑已经完全麻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失去了自我和思想的纸人,只有一个华丽的身体,在穿着洁白的婚纱被一个陌生人牵引着往前走。她的心早脱离身体,忽悠而上,在麦田上空飘荡,沿着金黄的麦田向着北方一直飞翔,飞翔,一直飞翔到50里外的封阳一中上空才努力着陆,在那里永远不愿回来。她的耳边荡漾着欢笑声、鞭炮声、赞叹声、吵闹声、烹饪声、唢呐声……但是她什么都听不见,她只听见耳边响起了呼啸着的麦浪声,还有那句“等麦子黄了的时候,我就会回来”,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像梵语一样重复再重复。她美丽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金黄的麦田中央有一条长路,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从县城方向向她快速驶来,她刚想朝那个身影挥手,却又发现自己被高高的麦子淹没,麦子越长越高,高过长空,高过鹰背,她艰难地挥动双手,却被四围袭来的麦芒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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