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此时已经停止了,阳光拼命地在云端挣扎一番后,又神采奕奕地返回人间。黄色的阳光烘托出无垠的黄色麦田,东南方一角还横贯着一弯短短的虹,好像在引渡桥那边即将出生的新生命。几个男人蹲在路边,在大病初瘥般的阳光下,屏住呼吸听着麦田那边的动静,那边除了许铁婆唠叨神鬼的祈祷声和女人逐渐低沉的呻吟声,便只剩下哗哗的风吹麦子的声音。过了不久,风也逐渐停了,天与地经过刚才的浩劫而惊悚得不敢言语,开始了可怕的静。
最终水儿第一声啼哭还是从麦田那边传来,她的哭声不像许依桐那般霸气,而像唯恐别人听见一样的低诉。胥先重听见孩子的哭声,激动得从麦田这边一跃而起,心里的那块石头却随着他的跃起而轰然坠地。许铁婆那边早喊将起来:“是个大馍!是个闺女!”按照豫东一方的习俗,每到过年的时候女儿都要回娘家送一个大馍,因此习惯上称呼女儿为大馍。胥先重他们早从麦田上面蹦了过来,围了上去,许正兴忙把孩子用带的被子裹住,担心她遭了风寒。女人则在刚才超越自己潜能的体力透支下,呻吟声逐渐小下去。在塑料布与被子的覆盖下,她脸色苍白如纸,瞳仁无光,显然大出血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创伤。胥先重看见血仍然透过架子车的缝隙“嗒嗒”地滴着,心中害怕,便喝令小伙子们继续拉着车往镇上走,不料女人的脸一直扭向东南方,胥先重唯恐她扭了脖子,忙伸手把她的脖子扭转了一下,孰料女人又把脸转向东南方向,胥先重疑惑地往东南方看了一下,那里还是无垠的黄色麦田,麦田那边只有几个村庄:殷堂村和夏桥村以及相对较小的索庄村。
血依旧从架子车的缝隙中流出来,架子车越是颠簸,从缝隙中流出的血就越多。持续不断地洒了从南许村到洛宁镇上漫长的四里路。架子车忽然掉进了一个泥沼中,几个力气大的小伙绝不含糊,使尽平生力气拼命往上拽。胥先重正用两只手撑住架子车的一侧龇牙咧嘴用力时,忽然听见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胥……大哥。”他当时正全神贯注地推车,一种惯性使然,他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架子车上女人用一双黑汪汪但却无神的眼睛望着自己。他此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个与自己相处了长达半年多的哑巴女人竟会说话!胥先重迟疑了一下,在确定了那个声音是女人发出的之后,迅速把耳朵贴了上去。一旁的许正兴发现了这一非比寻常的情况,忙喝令大家停止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