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息兵之盟,是千军屏息,是万人注目,一举一动,决定着天下苍生的生死与命运。
驻足台前,皇非首先含笑行礼,“参见王上,臣护驾不周,亦没有保护好公主,在此先行请罪。”
“不过一场误会,少原君近日辛苦。”子昊近前抬袖,温文尔雅君王之仪,无懈可击。
淡淡的微笑,淡淡的话语,高耸的石壁上铭刻罢战之约。抬眼间目光交接,仿若寒兵出鞘的光芒。
风过长空,晨光在连绵的兵甲之上化作一片锐亮的波潮,仿佛隔着崇山峻岭,隔着长河激流奔向沧海八荒,拔地而起的险峰,便如一柄开天辟地的长剑,在天穹之上破穿风云壮丽的颜色。
“接天盟约,九域为证,我大楚愿与王族冰释前嫌,永结同好。”
皇非明亮的目光,沿那苍峰之剑直上云霄,如与天光同色,那一瞬静下的风中只闻战旗飞扬猎猎之声,高大的石壁轰然震动,一方掌印深入巨石数寸,清晰可见。
盟约石在,誓言不改。看江山烽烟万里,八百年兴亡迭起。
“好掌力。”东帝负手静立,轻轻一赞,云袖飘摇如不散的夜色,万般风云尽在其中,“皇非,你说若我二人放手一战,胜负几何?”
“王上此言,引起人十分兴趣,只可惜,盟约在前。”万众之巅,卓傲不群的男子亦微笑,似是一叹。
东帝侧首,“自九域初始盟誓至今,只要这方巨石不倒,违誓者天下诛之,此时朕心中,倒是略觉遗憾。”
皇非举樽致意,“确为遗憾!”
子昊仰首长笑,袖中掌动,一道真气破空而去,参天巨石再添掌印。
盟约即成,两盏烈酒遥祭天地,一饮而尽,两人眼风交错,拂袖转身。
唇角淡淡的锋芒,眼底无声的精光。两道逐渐背离的身影,两方风扬战旗的气息,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脚步,却是相同不变的决然。
日光照耀险峰,山巅一只苍鹰振翼冲起,一声厉鸣直穿云霄!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晃动。
半空中一块碎石突然坠落。便在二人身后,众目齐聚之处,伴着一阵轻雷般的声响,似有两道笔直而细利的痕迹割破一字字誓约,沿着方才的掌印破裂开来。
巍巍高耸的盟约石微微震颤,如同被神兵利器劈开了锋利的沟壑,那无法阻止的裂痕逐渐扩大,越来越深,越破越急,紧接着整个接天台开始动摇,无数落石崩坠如雨,高达丈余的盟约石竟在两人掌力余劲之下寸寸破碎,终于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接天台猛然剧震,地动山摇!
便在此刻,玄衣动,白袍扬,子昊与皇非几乎是同时转身,双掌齐出!
两道无可匹敌的劲气,毫不留情地交锋,摧山裂石。接天台下,喊杀之声陡然响起,仿若赤浪玄潮席卷大地,山河骤然色变!
西山大营,公子含回尚身处睡梦之中,忽被一阵急促的兵戈之声惊醒。匆忙起身,帐门已被人猛地掀起,一身戎装的赫连啸大步而入,到了近前按剑道:“请公子速速更衣,楚都水军袭营,伯父命我来请公子,众将士正等公子登船开战!”
含回若闻晴天霹雳,颤声道:“皇非,皇非不是在接天台吗……这是为何进攻大营?”
赫连啸道:“皇非在接天台碎石毁约,烈风骑已与王师交战,公子莫再迟疑,快些随我出去!”
“皇非反了,终是反了……”含回登时变得面无血色,“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只要下令平叛便是。”赫连啸哪来耐心与他啰唆,一把将人拉起,命左右替他换上早已备好的王袍玉冠,一声令下,簇拥着这新任楚王登上战船。
太阳刚刚升起,江面朝雾初散,前方无数重甲的战船一字排开,正遥遥向西山大营逼近。
大军压境,战云漫布。
含回勉强看去,只见楚军战旗赤色一片仿若烈焰燃透大江,不禁神魂俱丧,若不是被赫连啸扶着,几乎便要瘫软下去,待见到指挥台上的赫连羿人,急忙上前紧抓着他的手道:“侯爷这难道是要与烈风骑决一死战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们怎是皇非的对手!”
“公子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夫征战南北时,皇非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有何惧哉!”赫连羿人放声大笑,将含回拥至主座,按剑喝道,“西山三军听令,少原君篡位谋逆,我等扶立新主,发兵平叛!我王有旨,凡斩获敌首者,晋军功一级,斩敌十人以上者,封爵赐田,斩杀叛首皇非者,即封上将军,君府财物任其取拿,子孙同享!”
受此奖赏刺激,大营战士斗志高涨,万人齐齐拔剑高喝:“擒杀叛贼,吾王万岁!擒杀叛贼,吾王万岁!”
含回惊得一步跌坐下去,面色发白,竟是说不出话来。便见中军击鼓下令,四周同时响起进攻号角,百余艘战船风帆迭张,往前方楚军迎击而去。
离楚江不远的一处山头,聂七、宿英两人遥望江面上大战甫起,接天台方向群鸟惊飞,亦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是时候了。”宿英霍然起身,双目炯炯盯视前方。
聂七自上方山岩一掠而下,搭了他肩头道:“机不可失,我们这便行动,送他娘的楚国一份大礼!”
宿英目透精光,沉声道:“灭国之仇,十娘之恨,今日必要亲手得报!”
两人展动身形,双双往楚江上游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