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那个年龄,交朋友和断交都是很轻易的事情。友谊是她们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苏曼不明白吴敏静为何不喜欢简小骞。简小骞心直口快,苏曼猜测她家庭比较优越,她显然比一般中学生要见多识广。她哥哥真英俊,个子挺拔,还是解放军,苏曼不是在电影院爱上过解放军吗,那个解放军可没有简小骞哥哥帅。苏曼对简小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现在她知道他叫简小平,可惜他已经结婚。简小骞的嫂子是个护士,据说长得特别漂亮,是军区医院出了名的几朵花之一。苏曼好生惆怅。她甚至恨自己太晚认识简小骞……坐火车旅行真不赖,能碰见各种人。顶层那个男人特别没礼貌,上去下来的也不招呼人;这边上铺也是个男人,上车就和乘警拉关系去了,睡觉才回来,连模样都没看清。对面那个阿姨又温和又有趣,还会算命……坐在火车上看风景也特别惬意,没有一处雷同,即便是一样的田野山川,田里栽种的作物、道路边的树木、流淌的河湾、山脉的高度、弯曲度也不相同。火车下的农民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不定多想上来呢!火车在四川境内要过很多涵洞、隧道,一会儿黑,一会儿又亮,旅客们像在捉迷藏似的,特别好玩……睡在铺位上,虽然位置狭窄,可是火车轻微的晃动和车轮摩擦铁轨的单调声配合着,像摇篮里的晃动,让人昏昏欲睡,说不出的舒服!她太享受了,越想越心潮起伏。真得感谢爸爸妈妈爽快地同意她到遥远的上海读书。至于爸爸妈妈间的龃龉,他们自己都不在乎,不承认,她干吗要在乎呢;也要感谢吴敏静对她的鼓励,要知道她功课不大好,高考的最后关头吴敏静约她到文化馆的图书阅览室或文殊院的后花园去复习功课,她有任何疑难吴敏静都能及时给她解决,并且永远那么有耐心!就连弟弟也要感谢,她考导演系时做的小品就是和弟弟发生冲突的故事。她太幸运了,十九岁就出省读大学。爸爸美院附中毕业时赶上“文革”,抱憾没能上大学。妈妈也只上过川剧学校,她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在招生比例只有百分之四的情况下,她不令人艳羡吗!苏曼心中流淌着幸福的激情,明天还会更好,未来还会更棒!她的命运将像这奔驰的列车一样,拦都拦不住地轰轰向前。
熄灯太早,条件太差,连挂衣服的地方都没有。简小骞摸黑将连衣裙挂在中铺的栏板上。本来哥哥要给她买软卧,被爸爸阻止了,妈妈还把她骂了一顿。又不是她叫哥哥买的,反正妈妈就是永远不会讲哥哥有错。这几天她情绪不高,哥哥结婚了,哥哥的喜事冲淡了她上大学的喜事,全家人都扎进婚前准备中,没有人理睬她。那天她抱着猫坐在家门口,哥哥刚好回来取东西,匆匆忙忙地说玩了猫要记得洗手哈。她突然大怒,咆哮着回敬哥哥:“要你管!讨厌!”哥哥笑着看她,她将头别开去。哥哥走到她面前,问她怎么了。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哥哥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心情硬是好得很,“都是大学生了,动辄就哭。什么事不高兴?快点说,我马上要走。”她哭得更厉害,紧紧搂着猫,像它是她的依靠。哥哥扯着她的刷把头说:“不要任性哈,要不我不喜欢你了。”她站起来,叫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哪个稀罕!你以为你结婚好得意,谁都结得来婚,我以后要结十次婚!”哥哥有些明白了,他将她半搂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也许是最后一次把她搂在怀里了,尽管她还是个婴儿时他就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摇着,看着她长大。哥哥告诉她结了婚他也一样对她,她还会多一个疼爱她的人。哥哥给她擦掉泪水:“不要哭了,大学生,我送你到上海读书。”她点点头,说:“你要永远关心我!”哥哥又哈哈大笑起来,刮着她的鼻子说:“你是我妹妹,到死都扯不脱……好了,进去吃根冰糕,还有西瓜,我刚买的。你的猫该洗澡了,毛都有点黑了。”他迅速放开她,走了。她的情绪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