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夸张地讲述班主任对她态度的大转变,讲到兴头处哈哈大笑,吴敏静忍不住也笑起来。吴敏静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她一直留心着呢。吴敏静给苏曼做手势,让她小声。门开了,吴妈妈提着布手袋进来。苏曼叫了孃孃,吴妈妈高兴地招呼道:“苏曼来了,静静,怎么不开灯呵,黑糊糊的,电扇也不开,你们不热吗?”苏曼笑说不热。吴敏静接过妈妈的口袋,打开看了看,吴妈妈说口袋里没零食,早知苏曼要来,该买些冷饮。苏曼讲不用,来吴敏静家的路上她连吃了两根棒冰,现在连肠子都是凉的。吴妈妈笑起来,夸赞苏曼性格好,怪不得吴敏静喜欢她得很。吴敏静将妈妈买的馒头、大葱、蒜头什么的提到厨房去,她背着妈妈对苏曼使眼色,示意她现在别开口。苏曼以只有吴敏静才能看懂的古怪表情告诉她放心,自己不傻。吴敏静笑了。
吴妈妈不停给苏曼夹菜。苏曼连连说够了。吴妈妈笑说苏曼个头高大,应该比吴敏静吃得更多。苏曼点头道她羡慕吴敏静的苗条,她自己则是胡乱一吃就胖。吴妈妈瞧着吴敏静说她就是遗传她爸,怎么吃也不胖。苏曼像被烙饼哽住了喉咙,她咳了起来,吴敏静忙给她捶背。吴妈妈叫吴敏静给苏曼端杯凉开水。苏曼摆手讲不用,她呛了一下,马上就好。苏曼咳嗽几声,便说:“我太高兴了,孙孃孃,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呢,我和敏静真是死活也分不开。”吴妈妈笑着点头,说可不是吗,即便在不同中学读书,两人依旧是最要好的朋友。“今天中午我爸的学生来了,就是在招办的那个。他去找了好多人疏通关系,想给敏静改志愿,那些人都说今年一律不能改,各个高校早就把学生志愿拿到手了。特别是重点线学生,成绩下来就提档。敏静过几天就能收到上海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苏曼说。吴妈妈愣住了,筷子停在半空中。吴爸爸埋头嚼着大葱,听了苏曼的话,他疑惑地看着吴妈妈。苏曼看着吴敏静,笑道:“孙孃孃,我妈让我告诉你们,敏静到上海的路费我们家给她出。我妈说就当是我们送给敏静考上重点大学的礼物。”吴敏静知道妈妈此时一定看着自己,她低着头也感觉得到,她深觉有愧。吴妈妈顿了好久才说苏曼爸妈没给她办公室打电话呀,苏曼是不是听错了。苏曼笑道她爸今早带学生到龙泉驿写生去了,她妈怕吴敏静父母着急,特地让她来告之。吴妈妈放下筷子,不咸不淡地说:“哦,这样子啊,我还以为你爸的学生很关火呢。”苏曼想要辩白,吴敏静在桌底下踩了踩她的脚。吴爸爸喃喃地说:“吃吧,吃!”吴妈妈恼怒地看了丈夫一眼,放下筷子,扔下话:“我说话你打啥岔。吃,吃,成天就知道吃!你还没吃死!”吴妈妈进卧室去了。
吴敏静忧愁地看着父亲。吴爸爸慢吞吞嚼着葱,视点看不清落在哪里,他让吴敏静别担心,他来劝吴妈妈,能去上海就去,上海学校好。吴敏静的眼泪“啪啪”地落下来。苏曼怯生生地说:“叔叔,你进屋看下孙孃孃嘛,她可能生气了。”吴爸爸的脸说不上是哭是笑,他点点头。苏曼比吴爸爸个子高,她认识吴敏静十几年了,从未仔细看过吴爸爸。四十多岁的他已经像个老头,头几乎秃光了,额头上、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圆脸本是显年轻的,吴爸爸的圆脸看起来却老得很,像只瘪枣。他穿着机关干部常穿的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衣,灰色长裤,衣裤干干净净,却有一股子难闻的香烟味,他抽烟实在太厉害,食指熏得焦黄。吴爸爸站起身,轻声说:“静静,吃饭!哭着吃饭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