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润说得不错,潞州别驾仅为一个五品官,眼下朝纲紊乱,新任“斜封官”层出不穷,谁会注意一个下州别驾在何方呢?
普润在京城官宦之中薄有名声,缘于此人既懂佛理,又兼旁道。人们或遇事或问前程,往往喜欢找僧道之人讨些主意,普润能够察言观色,且其常在官宦之家穿行,熟谙天下之事及各方势力之究竟,因而问者往往在其模棱两可的话语中摘取向好的部分,后来应中者多,于是普润渐有了神算的名气。普润今日不向李隆基解释卜筮之事,反而怂恿他留京,其想法是这样的:卜蓍三次立起即为祥瑞,若在边鄙小州难有腾挪余地,只有入京城方有一片新天地。
李隆基何等聪明,早明白了普润所言的真正含义,遂笑道:“禅师宝刹果然为好去处,隆基今后在京城闲暇时候为多,恐怕要多来宝刹叨扰,禅师以为如何?”
“临淄王不嫌敝寺简陋,贫僧何其幸也。只是路程较远,临淄王若想探研佛理,不嫌贫僧絮叨,贫僧可入尊府讨一盏茶喝。”
“欢迎欢迎,我家兄弟五人住在一起,正该向禅师讨教。”
普润呷了口茶,缓缓说道:“佛理一途,唯在辨悟,能识其理者人不在多。”
初次见面,李隆基不想把话说得太多,又见普润所言玄机奥妙,正想是这个理儿,反思也是这个理儿,也不易深问,遂起身告辞道:“隆基初次登门,不识贵刹礼数,仅让下人带来一万钱权作布施,容当隆基告辞,然后出门奉上。”
“阿弥陀佛,临淄王如此虔心礼佛,功德无量。”
普润送李隆基走出寺外,就见王毛仲、李宜德二人正在那里冷得直跺脚。李隆基让王毛仲从马上取下制钱送入寺内,然后向普润行礼作别。
三人按辔徐行,满面虬髯的李宜德粗声问道:“殿下,满城有许多大寺院,如此大的一笔钱送给这样一个小寺院,奴才以为毫无必要。”
王毛仲虽为高丽人,日常以练武为要,却比李宜德多了些心机,接口道:“主人行事,那是不会错的。宜德,我们不可扰了主人的心智。”
李宜德不再做声,他们都为李隆基的贴身卫士,然一年来的接触,李宜德已然十分佩服王毛仲的心智,每每行动之时听其指挥,已有主次之分。
王毛仲禀道:“殿下,宜德与我不用侍候主人的时候,最近常入万骑营打熬气力,有时候还和万骑将士比拼武艺,这样可好?”
万骑营属于保卫宫城的北军中一支相对独立的力量,唐太宗李世民时挑选百名健硕者随其身侧,名为“百骑”,则天皇后当政时扩充人数,号为“千骑”,到了李显当皇帝,干脆扩充为“万骑”,成为拱守禁苑的重要兵力。其虽属北军编制,然万骑将领皆由皇帝钦点,其亲密关系甚于普通北军。
李隆基闻言脑中灵光一现,他非常明白万骑的重要性。自己的曾祖父唐太宗能够当上皇帝,无非借助部分北军力量,尤其是玄武门守将的帮助,至于近期的神龙政变和太子重俊政变,都是争取了部分北军力量方能行事,李重俊所以政变失败,就因为他仅争取了部分北军力量而未拉拢万骑将士,结果万骑加入战团解了玄武门之围,以致功败垂成。李隆基此时并未有任何谋反的企图,只是觉得万骑很重要,与之结交并非坏事,因赞道:“很好哇!万骑将士武艺精湛,你们与之交往定能长些能耐。很好!毛仲,万骑将士俸禄无多,他们生性豪迈惯好饮酒,你可从府中支些制钱与之交往,千万不能让他们说我府中之人出手吝啬,以致污了我的名头。”
王毛仲早知主人有轻财重友的特点,也知道主人为王有相应食邑,最近张暐又馈赠不少,替主人花一点儿钱实在不算什么,遂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