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早上七时,霍教授打电话叫醒她:“一品,医院束手无策,请你帮忙。”

“言重了。”

“一个纺织厂女工,头发卷入机器,扯脱头皮,急救后现已脱离危险阶段,可是我手下无人有把握重整她面孔,你得立刻来一次。”

“现在?”

“给你二十分钟。”

一品笑:“遵命。”

又是一宗严重工伤,穷人多吃苦头,是不争事实。

到了医院,进入会议室,看到教授及数十名医学生。

伤者的照片打出来,一品“嗯”一声。

她听到学生们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议论纷纷:“整块头皮连眉毛耳朵扯脱,可怕!”

“这可怎么缝回?”

一品立刻指出几个要点,包括瘀血积聚及毛发重生问题。

“意外几时发生?”

“晚上十时夜班时分。”

“伤者几岁?”

“二十二。”

年轻是优势,不论是心灵或是肉体创伤,痊愈都比较迅速。

一品接着做出几项建议,得到同意后,她在上午十时走进手术室。伤者母亲在休息室饮泣,一品轻轻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别怕!她会无恙。”

“医生——”可怜的母亲泣不成声。

“我保证她容貌会同从前一样。”

这是十分大胆的承担。

手术冗长复杂,许多部分需用显微镜帮助,进行到一半,一品已经觉得胃部不适,尽量压抑,不去理会,接着,她额角冒出汗珠。

看护发觉:“杨医生,你不舒服?”

“我没事。”

她坚持到手术完成。

走出手术室,她取止痛剂吞服,并且与当值医生商谈伤者后期治疗细节。

一抬头,发觉已是下午五时。

一品前所未有地疲倦,只想回家淋浴休息。

在车里,诊所电话追着来。

看护说:“杨医生,一位金太太说与你有约。”

“金太太?”

“是,在她家喝下午茶。”

啊!对,又忘得一干二净。

一品立刻把车子调头,向金宅驶去。

金太太来开门时看到一品筋疲力尽的面孔,觉得不忍:“没关系,看护已同我说是临时一宗工伤把你叫去救命,下次再约好了。”

“金太太你宽宏大量。”

“反正来了,坐下喝碗鸡汤补一补。”

一品连忙点点头。

“你妈知道女儿这样辛劳,可不知怎样心痛呢!”

一品只笑不语。

金氏鸡汤中有生姜,肠胃非常受用,一品回过气来。

她轻轻问:“那人已经走了?”

“是呀。”金太太无奈,“从三点坐到五点,不见你出现,十分失望地告辞。”

一品有点惆怅。

金先生安慰:“不要紧,下次再约。”

小贝洛午睡醒来,一品与她玩了一会儿。

金太太说:“一般幼儿园不愿录取她。”

这是意料中事,什么有教无类,幼儿略为迟钝,已遭淘汰。

“我又不想她进特殊学校,贝洛脑筋并无问题。”

“耐心一点,必定可以找到理想学校。”

“也只能这样。”

“太太,留前斗后,路途遥远。”

“杨医生,我们一早已有心理准备。”

一品刚想告辞,忽然有人敲门,金先生去应,只听得他说:“你忘了什么?快进来拿。”

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形在黄昏的门口出现。

金太太意外地欣喜:“在豪,你回来了。”

一品也明白了,很明显是约了她的那位客人,等不及,走了,可是不知忘记什么,又回来拿,故此又碰上了她。

有缘即是有缘,一点也不含糊。

一品站起来。

她刹那间认出了他:“咦,是熊教授。”

“杨医生。”对方也十分意外。

金太太松口气:“原来你们早已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

“那么,坐下来多谈一会儿。”

熊在豪踌躇:“我还有事……”

金先生立刻说:“推掉它。”

一品说:“不不不——”

金太太忽然厉声说:“都给我坐下,待会一起吃饭。”

两个年轻人吐吐舌头。

“有急症?”

一品点点头。

“你的任务都是急症,而我的工作都已经搁了一万年,不忙不忙。”

一品笑起来:“老教授好吗?”

“有一班学生照顾陪伴,还不算寂寞。”

主人家在厨房忙碌,没开灯,天色渐渐昏暗,小贝洛一个人走来走去,看样子已熟悉新居,气氛出奇的温馨。

“贝洛的面孔由你修复?”

“不可以这样说,我只负责矫形部分。”

“那意思是,你是派拉斯的手术医生?”

“是,派拉斯的,拉丁文‘重生’的意思。”

“真叫人佩服。”

一品不语,一个女子叫男方佩服并不是好事,当然,自有由衷欣赏女伴才华的男生,但,数目到底不多。

贝洛走过来依偎在一品身边。

一品搂着她。

这时,女主人出来啪一声开亮了灯:“晚饭准备好了。”

菜式十分丰富,金太太小心安排贝洛膳食。

“这孩子喜欢豆类食品,豆腐、豆芽,都爱吃。”

一品微笑。

吃完饭她真的累了,眼皮都睁不开,只得告辞。

她同熊在豪说:“幸会。”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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