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回到诊所,看到大篮名贵水果,看护彭姑喜滋滋地说:“刘太太送来,她又可以穿四号衣服了。”

刘太太在候诊室,多年不见的葫芦形身段又出现了,她得意非凡,实时介绍邹太太、陆夫人、伍小姐、戚女士也来试一试。

她道谢完毕,赞道:“有口皆碑。”

一品微笑着把她送走。

大家正享用水果,又有客人上门来。

是母女两人,面目姣好,不知为什么找杨医生。

“医生,我们姓乐。”

“是乐小姐求诊?”

“是,爱兰,脱下外套给医生看看。”

才十五六岁的爱兰腼腆地除下外套,一品即时明白了。

她微笑:“吃了很多苦吧。”

爱兰感激地点头:“自十一岁开始,就受尽嘲弄。”

乐太太叹口气:“她行动也不便,时常腰酸背痛,又不能运动。”

“打球跑步的确困难,游泳没问题呀。”

“医生,她哪里敢穿泳衣。”

一品点点头。

“看过林伟元医生,是他推荐我们来。”

一品替爱兰检查。

乐太太沮丧:“真不知是哪位祖先的遗传,你看我都没有身材,爱兰却得了巨胸,成为负担。”

“别担心,手术很简单。”

“可是将来不能亲自哺乳了。”

一品劝慰:“人生很难十全十美。”

“才十五岁就得做这项大手术,叫我担心。”

“忧虑是母亲的本能。”

“杨医生,你真了解。”

爱兰一直不出声。

“爱兰,你自己怎么看?”

她小声说:“同普通人一样就好,现在很难买衣服,男同学背后叫我乳牛。”

“掌他们嘴。”

“女同学讥笑我是明日艳星。”

“有无向老师投诉?”

“我怕惹事,不敢行动。”

乐太太低声说:“我也赞成息事宁人。”

一品查时间表:“下星期四上午十时到博爱医院做检查,星期五上午替你做手术。”

乐氏母女松口气。

后来看护彭姑说:“一向只有想隆胸的人。”

“胸脯太大才是问题。”

看护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去听电话,转头过来,一品立刻知道有急事,马上接过听筒。

“我们是市立公共医院急症,杨医生,你可认识一个叫岑美娥的女子?”

“什么事?”

“她因注射过量毒品昏迷入院,口袋里有你的卡片。”

“我马上来。”

看护彭姑说:“杨医生,你约了其他病人。”

“请代为取消改期。”

她驾车到市立医院。

一品逐张病床找,可是不见岑美娥。

护理人员前来询问:“小姐,探病时间已过,明日请早。”

“我是杨一品医生。”

“呵,杨医生你来了,这便是岑美娥。”指一指。

一品吓了一跳。

岑美娥昏迷在病床上,已不似人形,看上去足足似五六十岁老妇,皮肤焦黄,头发剃近头皮,门牙都掉光。

“发生什么事?”

“很明显遭人殴打,警方估计与毒品有关。”

“可有生命危险?”

“肺部已经塌下,心脏也有不规则情况,病人危殆。”

一品哀伤。

“她是你什么人?”

“妹妹的同学。”

“咦,怎么会沉沦到今日地步?”

一品心底说:很容易,两次感情失意,踏错半步,无心工作,失却收入,一沉百踩,便堕至谷底。

谁会拉她一把?

不知多少女子死在势利的社会手上,永不超生。

“杨医生,你真好心。”

“她有无其他亲人?”

“一个人到了这种田地,哪里去找亲戚?”

一品走近病人。

“美娥,美娥。”

岑美娥忽然苏醒,睁开双眼,看到一品,高兴地说:“品姐,是你,小晶可有空,我们一起打篮球去。”

“她马上来。”

岑美娥突然转了话题,悲哀地说:“品姐,他离开了我。”

她对时空已经混乱。

“不要紧,我们找更好的。”

“可以吗?”

“当然,包在我身上。”

美娥凄凉地笑了,伸手来握,可是力气够不到。

“我不怕,”她说,“这就可以与母亲见面了。”

一品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出声。

半晌,美娥的手一松,一品落下泪来,按铃唤人。

医院外阳光灿烂,一对年轻夫妇欢天喜地抱着初生婴儿出院。

一品轻轻问:“是男是女?”

“是女儿。”

一品忽然这样对陌生人说:“教她自爱自重,坚强生活,学习与环境搏斗,做个好战士。”

那对夫妇愕然。

一品悄悄离去。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