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打针的小牛们(2)

我觉得我来到这片山谷里,真来得不是时候。这些农夫,经过多年来的被人忽视之后,突然看到了一位先知、奇妙的新派兽医,法西格医生。法医生像颗彗星似的,新的概念跟在他身后,光芒四射!他能干,有活力,又讨人喜欢。这些人接待他就像一位少女接待情人一般,我偏偏想在这蜜月期间挤进来,难怪是不受欢迎啦!

我现在对这些问话都已经听惯了:“法医生呢?”“法医生病了吗?”“我以为法医生会来的。”眼看着他们的脸立刻阴下来,可真叫人丧气。常常他们还满怀希望地盯住我身后,有的甚至于还跑到车子旁边往里看,看他们所真正盼着的人是不是躲在车子里。一面是家畜的主人正在全心全意地盼望我是法西格,一面我还得在这种情形下进行诊断,这可真是一场背水之战。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倒是挺公平的。要是我跟他们讲病情是如何如何,他们就很明显地半信半疑地听着。可是要是我把上衣一脱,动手干起活儿来,他们就比较软化一点了。他们很好客,虽然他们很失望是我来看病,他们还是把我让进屋里去:“请进来吃点儿饭。”这句话我差不多天天都听得到。有时候我很乐于接受,而我确曾多次与他们共餐,叫我久久难忘。

常常,他们会悄悄地放半打鸡蛋,或是一磅牛油在我的后座。这种好客之风在谷中是历来如此的。我也知道他们可能对别的来客也是如此。可是,这多少总显示出来在他们面无笑容的底下,还是友善的,这对我确是一点安慰。

我慢慢开始了解这些农夫了,而我所了解到的,令我很喜欢。他们很倔强,他们也有一套我前所未知的人生哲学。同样的倒霉事,城里人可能会拿头去撞墙,而他们只不过耸耸肩,说:“这些事总是有的。”

又是一个大热天,我把车窗尽量地摇下来。我这回是去做肺痨预防,而对象可不是普通的家畜。西格早就跟我说过了:“全区最野的一群!一共85头,从来没有一头受过束缚。事实上,它们很少被人的手碰过。它们都在室外,生小牛,养小牛,都在室外。很少有人走近过它们,几乎可说是一群野生的动物。”

我问西格:“要是它们生病了那你怎么办?”

“那就得靠法兰和乔治帮忙了,他们是高家的两个儿子。他俩从婴儿时期就是跟这群牛一块长大的,刚会走就开始跟小牛摔跤,长大以后连大牛他们也对付得了,可真结实哩!”

高家的地方比较荒凉,除了稀疏的草原就是光秃的高岭,叫人不难了解为什么他们选了这种比当地的短角牛更耐寒耐苦的牛来养。不过今早这一带景物的棱角多少已被阳光柔化了,无边无际的青草黄草,也表现出了一种孤寂的安宁。

法兰同乔治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一型。通常在我工作中所遇到的有气力的男人都是黑而多肌,可是高家这两个却是金发,肤色光洁。他们跟我的年龄差不多,挺俊的。他们的粗颈宽肩使得头显得小,两个人都不高,不过他们把袖子高高卷起,露出摔跤者的臂肌,看起来真叫人怕。

牛群已经给赶进牛栏了,它们把所有的空间都挤满了。我看着这些不驯的黑兽,它们也回瞪着我。它们一直不停地在摔尾巴。

要想给这群牛每一头都打一针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我对法兰说:“你能抓得住它们吗?”

“拼命也得试呀!”他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我,一面把一条牛索扔到肩上去。他跟他兄弟先点一支烟,然后才爬进关最大的牛的栏里去。我跟着他哥儿俩,立刻就发现原先听到的关于这些牛的故事可一点儿也不夸张。要是我想从正面去接近它们,它们就把那毛茸茸的牛头对准我而来;要是我想从后面来,它们就理所当然地先踢了我再说。

不过这两兄弟可真令我开了眼界。只要把索子套上一头牛,这牛立刻就像火箭似的跑开了,这两兄弟在牛背上像布娃娃似的给抛来抛去,可是他们从不放手,他俩金发的头在黑牛背上不调和地抖动着。最最令我叹为观止的是他俩的香烟从未受到任何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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