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忙碌了两周。一早晴日当空,倾瞳端坐在镜边,取了微褐颜粉均匀在脸上和脖上抹了,白玉般的肤色稍暗了些,再于颧骨处略点上几个雀斑,平平扯了眉线,又于头顶扎了一方最朴素的蓝黑方巾。镜里的那个花容夺目的女子才稍微暗了点光彩,还是个俊俏十分的小厮模样。她哼着歌儿轻巧完成,推门出去就瞧见一个颀长影子背朝着自己在院子里立着,才想缩脚,被那人轻轻一句定住,“你负责的那堆东西收拾不完,等会儿就不用跟去渡口了。”
杜倾瞳垂头丧气,“是,大人!”
神气吧,趁现在还在你的地盘,尽量把威风做足。等回到了历越,天地如何……这个……也难说……倾瞳无奈,只能在脑海中将莫怀臣痛扁了一顿,老实预备好所有的书籍文案,拎了沉甸甸两摞爬马车。上车时不经心了些,身体一歪差点跌下去。还是莫怀臣不知怎么伸了把手,挺温和地提醒她,“别弄脏了本相的书!”
小心眼的大狐狸!
杜倾瞳整程气鼓鼓地望着窗外,直到瞧见了大船才心情开朗了些。没一会儿,李邈和雁安陪着一个鹅黄衣衫的楚楚小美人来了。那女子应该就是惠敏公主了。大眼红着,迎风带着点泪痕,见到了莫怀臣优雅地行礼,清灵小脸便挂出几丝怯怯然来。李邈是志得意满,瞅着爱卿的神色依稀还带点依依不舍,也不知是真是假。
出了开元城,渐渐凌江宽广,水绿歌悠,茸白的柳絮在清浪上飘飞。几艘华彩的官船随波而行,气势十足。不过一起一伏的,久了倒让人生出些悠悠然的慵懒感觉。
随从们各守其责井井有条地做事,独有倾瞳没得到差遣,闲得无聊了,就找个由头溜出了船舱,直往空旷的船尾奔去。风正好,她在夹板上铺开宣纸,镇纸马马虎虎一压,妙眸轻转,就蘸墨提腕走笔如飞。一时九曲凌江,春光阑珊的水泽图便跃然纸上,连远近的山峦都神形兼备,寥寥几笔就是柔媚的泽国景致。倾瞳画得开心,咬着笔管把画好的一张图压在膝盖底下,继续摊开了画纸,单去勾勒那只停在船舷上的翠鸟……
好一会儿听到背后传来的赞叹声,“你画得真好!”
倾瞳正咬着笔管换纸,一愣扭头,正是早上见过的惠敏公主,赶紧反手一拽笔管,墨毫便全没浪费地弄了一手黑,行礼的姿势也因压着画纸变得有点滑稽,“参见公主!”
公主李娉本来怕生,见到她的奇怪姿势却忍不住抿嘴乐了,走过来捡画,“你别动,小心画儿飞了。这张也好……你,你真会画画儿。”到了后来都是真心钦羡。
倾瞳忙整理好了站起来,“乱涂的而已。”
“乱涂的都如此传神?太……”李娉惊叹地仰头望向她,这才瞧真了她的面貌,一呆就红了脸垂了头,嗫嚅道,“我,我是说……”后面那几个字就语焉不详了。
倾瞳不禁莞尔。这位两句话就害羞的小公主,与自己好歹也算是一场妯娌。不过闹到今日相见不相识的地步,一怪皇家礼法森严;二来,估计面前这可人儿真如她兄长所言,是个不出宫门半步的乖巧孩子。她不忍见她发窘,想想就提了笔,“公主喜欢春风么?”
李娉迟疑了半刻,小声答:“喜欢。”
“那小人就画一张春风赠与公主,可好?”
“风也能画的?”李娉终于挺有兴致地睁圆了眼,倒满是及笄女孩的娇憨。
倾瞳点点头,却三笔两笔,在纸上勾出一个燕子风筝,风筝线系在一个小童手中,被吹作一个弯弯的弧度,连水边的柳丝草尖也朝着一个方向。浓淡初成,却是意趣十足。
李娉欢喜得眼睛都亮了,拍掌说:“真的瞧见风了!”
倾瞳嫣然将图递给李娉,“小人还要干活,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