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莫大丞相这才绕过堆满典籍的青木桌案,不徐不疾地踱过来,绵长的目光锁着地上的下属,不给对方丝毫闪躲的可能,“我的意思是,今夜开始,沛王,或者本相,你只能选择站在一边。那人急着要纳本相为婿,一来想通过联姻令皇上间隙于我;二来更为了预备将来有变,摆布我做他的替死鬼。可惜你自作聪明,不肯将本相病沉之事泄露给人,否则何须酿至今天这步麻烦?如今本相已经不耐烦再陪他玩下去,一月之后,朝中会有大臣联名上奏,参沛王贪赃枉法盗用国库军资,他的别院处也会有人挖出龙袍玉玺,万事已然布置妥当。现下倒剩下慎之你了。慎之也算是个有识之士,跟随我多年办事,彼此也有个情分,本相就给你两条路选。”
见刘慎之猝然抬首,满眼希望,他便斯文接道:“若你执意旧主,相府今晚将会失窃,贼寇逃窜时伤了一位家臣,令此人当场昏厥,醒来后行为有如八岁孩童,痴傻终生难愈。如若你选择相信本相,我日后则将视你为心腹,连带你幼时失散的娘亲,都寻来完璧归赵让你以尽孝道。不过,我不会再等,你今夜就必须做个抉择!”
“我娘?”刘慎之一时失了冷静,惊跳道,“我以为她,我以为她早已离世……”
“她自然还活着,不过你放心,就算你不肯归为我用,你娘亲也和这事没有丝毫关系。我莫怀臣一向是非分明。你就在这儿好好想,琢磨透了,再跟我说……”许是劳累久了又多说了几句话,莫怀臣感觉胸口愈凉,撑着桌案清咳出声,在夜里分外的刺耳。
刘慎之死死蹙眉,良久,却潇洒起身捧了药碗呈给一边静立如水的男人,弯下了直直的腰脊,“慎之愿终身匡助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初选择襄助沛王,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少年青衣鸿鹄之志。然这多年以来,沛王敛财无度,专横跋扈,欺压良民,早令他心灰意冷。直到遇到眼前的莫怀臣,看他日日累牍公务,看他处事张弛有度,看他利益场中从容周旋,这才惊为天人。揣测他的行事心理,更叫他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想不到自己压根班门弄斧,对面的人能不露声色地留了他四年,只为了巧妙地供给敌人误导的讯息,三年前一举扳倒梁王,现在又发难皇叔沛王,这份城府手段,他怎能及万一?如今莫怀臣这般的人,还肯冒险留他在身边,他日后除了忠心相报,匡助这布衣丞相谋得胸中大志,还夫复何言?
“好!”莫怀臣终于轻轻舒眉笑了笑,接过药碗却淡启薄唇,“我有没有说过,我讨厌每次送药的桂花糖?”
刘慎之随即心领神会地收回了瓷碟上的糖块,“以后大人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慎之都会重新学过。”
“嗯。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些人要你认得,也有些事要你做!”莫怀臣抬手送药,被苦得轻抿了抿唇,又摇头拒绝了刘慎之递上的清水。
他不畏苦。因为这一场仗,他已等了很久了。
不知不觉月余过去,梁王府里头那个梨树花雨宛然,缤纷地白了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