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苏鹿】,2013
现在推开门,再过五秒,就能看见徐欣端着打包好的饭菜,在雪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眼镜上还蒙着一层薄雾。“越南粉,咖喱鸡,还有steakhouse的纽约牛排,我给你送来了。”连对白都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黑夜里的风摧枯拉朽地呼啸着卷过来,衣服上带了点薄雪,风铃在屋檐下叮叮咚咚地碰出回声,噢,多好的镜头啊。徐欣你这个男主角堪称完美。
深深的厌倦从我身体里漫上来,我看着他,因寒冷的空气而轻轻地跺着脚,呵出一团团白气来,“要不要进来坐坐,”话到了嘴边忽然停顿住了,干吗要陪着他演这么一出烂戏呢,我想,然后下一句话很轻易地脱口而出,带着笑意,混着冰碴,“谢谢你了,要是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你也快回去吧,别冻着。”那副隐忍的表情真到位,一转身跑进茫茫的黑夜里去了,如果这个时候再配上二胡凄凉的音乐的话,那就是北风里手握红头绳的白毛女。
“走啦?”我听到哒哒哒下楼来的声音,徐庆春是我的房东,来这个小村庄上学一年多了,和她的男朋友顾惊云租了套二层的小楼,再把房间租给我们。她总穿着一套睡衣,头发乱乱的像是好多天没洗,眼角细长,颧骨高耸,看什么都像在冷笑。“不错啊你,有两下子,刚来就钓上了这么条狗。”她那种笑看起来很不自然,又拍拍我的肩膀点上一支烟。
我没说话,她的北方口音太重了,重得好像有沙子夹着风噼噼啪啪往你的脸上拍过来。她把一缕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去,“其实徐欣不错,对你这么好,有钱,又有车,在这儿啊,什么都是扯淡,钱才是正经的。”她像个包租婆似的对我点点头,在浓重的烟雾里眯起眼睛,“你看,跟了徐欣,他还能带你出去玩,不用整天地死在家里了,像我,多闷。”
“他是来追思瑶的。”迎着被大风刮得四下飞舞的雪花,我往黑暗里望过去,越过风和雪刀兵气浓重的厮杀,被雪覆盖的平原上是一种长久的、庄严的寂静。“思瑶说她现在不想找,而且我觉得我们俩现在这么活着挺好的,也没必要非要找个人来陪。”
“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你们还小。”她说话的语气有种顺其自然,好像她知道她说的一定会发生,而我又不会听一样,“你又没车,而且你俩玩儿得再好,你也不能陪她一辈子。”
徐庆春的男朋友顾惊云是我课上的同学,他那个人很潇洒,风流倜傥,对这些生活里挤挤挨挨的小事颇有些袖手人间的味道。她就每天在家整日地陪着他,为他煮饭打扫房间,生活好像被这些俗事琐物填满了,没有缝隙,无边无际。我看着她,生活像铺天盖地的大网一样,在她的眉毛上沉沉地压下来,已经没有了神采,我忽然想问她,你有了男朋友,不也是一样整天地在家里。然后把这种想法压下去。这是别人的事情,我告诫自己。
“我倒是能陪她一辈子,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要不要吃香蕉?”我转过身到厨房里去,开了冰箱,朝她故作欢笑,听起来好像有谁往我的喉咙里倒了一桶浆。她也走过来,朝着冰箱昏黄的光芒里看过去,我常常觉得,冰箱就像是倦怠的旅人跋涉很久才走到的北极,穹顶上还笼罩着没褪尽的壮美极光。“香蕉还没熟,这么吃发苦,”她深吸一口气,嗅到香蕉清苦的气味,眉间的表情慢慢舒展开,变成一种愉悦,“来,我给你做香蕉奶昔。”她忽然像个小姑娘似的,提着大大的牛奶桶,一蹦一跳地跑到榨汁机边上,看着香蕉和牛奶互相碾压,最后融化到一起,凉凉的,好像夏天夜里的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