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局(1)

周遭都是冰冷的温度,仿佛数九隆冬在满是冰碴的河里载浮载沉,满身疼痛已然哭喊不出,深重的云雾将一切席卷进来……在这般的昏沉迷茫中,她做梦了。

两个月前,居延。

仍是大雪弥漫之时,呼啸的北风夹着冰碴,从帐篷的破洞中袭入,破旧的毡毯不能带来任何暖意,只是聊胜于无地披着,就宛如,此时幽微的生命火焰。

疏真蜷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个无声无息的死物一般。身上原本精美绝伦的厚缎云裳,也染了炭黑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只有其中暗嵌的锦线,在微弱的油灯下偶尔闪光。

外间隐约有人声传来,随即,便是可霓沉重踉跄的脚步声,疏真不用抬头,便想得到她瘦得凹陷的面庞,原本英气勃发的神韵,如今也只剩下悲愤凄绝。

可霓走到她跟前,低低唤道:“主上……”

她的声音低沉,仿佛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带着些奇异韵味,疏真略一抬眼,却见她绽出一道温柔的微笑,在这破旧漏风的帐篷中,显得格外恬静安详:“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不要出声!”

下一瞬,她蹲下身,吃力地抱起疏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帐角那一堆高高叠起的破衣垢被走去。

疏真被放进这一堆乱布破絮中,可霓胡乱除下了她身上的锦衣重缎,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随后,在她身上又堆了一层满是污垢的破衣,那浓重的血腥味,显示这是从女犯尸体上剥下来的。

重重垛起的布絮让疏真有些胸闷,她张口欲问,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到近乎微弱,可霓的微笑透过布料,瞧着越发模糊,越发诡谲。

过了几瞬,便有粗鲁男声由外而入,随即,便是可霓的惊呼怒喝声,以及男子狂肆的大笑声:“别在军爷我面前摆你这京城闺秀的臭架子!进了这红帐篷,你们就是专供大军享受的营妓!”

随即,便是衣料被撕的裂帛之声,透过朦胧的布匹,但见可霓的身影,在几条粗壮大汉的逼近下,终究无力挣扎——

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片鲜红……疏真睁大了眼,却喊不出任何声音。

雪白的肌肤在油灯下无声地挣扎扭动,就算对方施以再多暴虐,却也听不见可霓的叫声——疏真心中无比清明:她是不想让藏身角落的自己担心难受!

充斥着淫声荡语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那交叠的躯体在眼前涌动,眼前的鲜红在油灯下静静蜿蜒流淌,鲜明妖艳,铭心刻骨!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急促的喊声——那是可霓的惨叫,痛到极致的一声!

一个大汉提起裤子,狞笑着将短刀刺入可霓裸露的胸膛:“京城那边有贵人吩咐下来了,让我们好好儿玩过之后,便一刀杀了你!”

他缓缓地拔出刀,无视正在抽搐冒血的躯体,挑起了那件金缕华缎:“看这料子,你果真是大官家的小姐?”

可霓全身抽搐着,鲜血喷射如泉,那样的血色,映入疏真眼中,便成这一生一世也不能忘却的梦魇!

疏真喉咙微微出声,却喊不出任何一句话,她的左手筋脉已断,竟是连爬出这一堆乱帛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兵痞嬉笑着离去!

好一阵过后,她才翻滚摸索着爬出布堆,却也只赶上可霓最后的一抹笑容——

那笑容恬静明丽,声音也弱不可闻,却是一字一句,都刻在她的心中:“主上……你要好好活下去!”

风吹入帐篷,最后的油灯火花,终于也悄然熄灭了。万籁俱静中,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浩然席卷到天之尽头。

雪屑扑打在脸上,那般麻木冰冷的痛,让眼前一片模糊,惟有那血色蜿蜒,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幻景。

疏真单手撑地,麻木受创的右手僵硬伸出,缓缓地,缓缓地,终将可霓满面血污抹去,那抹平静的微笑,只固定在气绝身亡那一刻。

“呵呵……”

疏真将脸埋在尘土之中,许久,不哭不喊,随即,却笑得双肩颤动,禁不住又咳嗽起来——

老天,这就是你给我的宿命吗?

但是可霓何辜,竟会是这样的惨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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