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鸣蝉没完没了地叫嚣,聒噪不已。炎炎日头下,就连青石板路都被晒得滚烫,上浮层层热浪,这便是南顺酷暑里最难熬的几日。
树荫之下,王二麻子抡起蒲扇晃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就拿蒲扇直接盖脸,舒舒畅畅地打起了呼噜。将将惬意一会儿,可还不足片刻,却又被身旁的小手摇醒:“爹爹,爹爹,说了今日陪虎子抓鱼的。”
“抓什么鱼!”王二麻子烦躁哼道,“当烤鱼差不多,大中午的,消停些不行?”说完,他翻身继续入睡。
“爹爹,爹爹……”
王二麻子怒起:“你娘亲不是告诉过你!哪家的孩子若是不听大人话,那昭远侯晚上可是会来家中把他抓去吃了的!”
虎子浑身僵住。
王二麻子才又满意躺下,不知哪个好心人流传出来的唬孩童的话,向来好用得很,譬如当下。
谁知眼帘还未来得及合上,儿子便又凑上来,嬉皮笑脸道:“爹爹你又唬我,京中谁不知道昭远侯不见两个月了,哪里还会晚上出来抓小孩!爹爹吹牛皮,爹爹吹牛皮!”
王二麻子听到这些,恼得很,自从六月里昭远侯销声匿迹过后,就连小孩子都不好管束了。想想就来气!
这昭远侯平素里的奇葩行径又与他王二麻子毫无瓜葛,旁人如何想的他管不着,他是巴不得昭远侯早些回京唬唬这群毛孩子。
如今连个午觉都睡不好!烦躁!
京中烦躁的远不止王二麻子一人。
西郊茶馆,过往这个时候都火爆得很,日日人满为患。只要说书先生开讲,茶馆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没有座位,端个茶杯凑凑热闹也是极有意思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人吆喝,一群人评头论足,这样的日子才算悠闲有趣。
如今这昭远侯蓦地从人间蒸发两个月,就连说书先生都一筹莫展,老段子翻来覆去失了新意,新段子的素材又失了踪迹。渐渐地,人气少了,茶馆便也冷清了。过往聚众调侃昭远侯的日子分外让人怀念啊!
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因着宫宴时“鹿二”一事不幸被牵连,被陆相禁足了两个月有余的陆子涵。
起初,众人并不知晓阮少卿失踪,只知道陆相这段时间总在自省教子无方。无论是“鹿二”还是“赵远猴”皆是因家中不孝子而起,若非昭远侯开口,他便一直将不孝子禁足,不得出府中一步。
陆相混迹官场多年,这一招以退为进耍得炉火纯青。既保全了颜面又得了识大体的雅名,当时就得到了诸多赞誉,众臣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昭远侯若是应了,日后再寻陆子涵的麻烦必定遭人口舌;昭远侯若是不应,当下就落人口实,旁人自会将过错通通归咎到昭远侯身上。
陆相自诩这一步棋走得极好,进退有度。
结果,阮少卿竟然离京了!
朝野之上,陆相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但话是自己一早就放出的,中途收回只会遭人笑柄。陆相为官几十年,最看重的便是颜面,就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也只得将苦水往肚子里吞。
最是一肚子苦水的人,当属陆子涵。
先是被阮少卿坑,继而被自己亲爹坑,还不敢吱声。
宰相夫人终日以泪洗面:“相爷啊,这昭远侯不会三年五载不回京城吧。我们家子涵可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耽误不得啊……”
阮少卿!陆相生平头一次想哭。
“少卿!”宋颐之知道的当下便在侯府门口扯开嗓子哭了出来,小九怎么劝他都不听,让他进府也不肯,只顾着自己哀号。号够了,又默默折回王府。养精蓄锐一夜,翌日又来,“少卿回来没有?”开头都如出一辙。
“还没有。”小九照例每日一答,连语气停顿都没变换过,“若是侯爷回来了,小的定会连夜通知王爷的,王爷放心。”
宋颐之委屈不过几秒,又哇的一声号啕大哭:“少卿!”
他哭得委实伤心,少卿出门远行竟会不带他。
不仅没带他,就连事前都没有告诉他一声,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宋颐之当真不习惯。小路子也拿他无法,只得由着他闹,几十余天里无一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