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只有不断行走才有意义 1

夜已经很深了,我们终于到达雄鹰寨,在寨口的一块平地上搭帐篷宿营。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睡着,梦见鹰带你去了一个佛国般的美丽地方。

清晨醒来,两个爱唱歌的马脚子已经生火打好了酥油茶。喝着酥油茶望着对面空旷的峡谷,我想起昨夜的行走,想起昨夜戴着黑色兽皮帽的马脚子讲的一切,我感觉恍若隔世。这个没有了成百上千只鹰的空旷峡谷,给了走进来的人梦幻般的感觉和不可思议的震撼,那些鹰一定带走了你,你或许在更远的地方等着我……

忠塔来了,远远地就能听见他的脚步声。还是那身藏袍,还是佩戴着短刀,还是微笑着招呼我,他说:“能走进来,不容易。”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彼此注视着,似乎都有很多话要说,但面对空旷的雄鹰谷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都没有提起搬迁了的鹰。忠塔执意要我们到他家去住,安顿好后,他引我去看雄鹰寨里长在地上的“雄鹰”。我随着他朝寨子旁边的一座山走去,走出一片树林,一座巨大的犹如雄鹰展翅欲飞的天然钟乳石镶嵌在山腰上,磅礴的气势摄人心魄,有一汪清澈的泉水从“鹰尾”涌出,并沿着“鹰背”流到“鹰头”再从“鹰喙”滴落,融入泥土。

寨子里的人们称这块钟乳石为“雄鹰塔”,它是雄鹰谷的守护神,被生活在雄鹰谷畔的人们敬奉为“神鹰”。从鹰喙滴落的泉水有着神奇的魔力,每年泉水滴落时偏向哪个方向流淌,那个方向的庄稼就会获得丰收。山下几个村庄曾经派人到“雄鹰塔”把泉水引到偏向自己的村庄,村庄之间为此发生过械斗。械斗中的血染红了泉水,泉水流经之处的庄稼都收成不好,大家才反应过来是神灵在处罚械斗的人们,从此大家约定,任泉水自由滴落,不再任意改变它的流向。

忠塔说:“尽管你千辛万苦走进来,没能看见成百上千的雄鹰,但这只雄鹰谷里的神鹰也值得你来。或许等修好电站后,那些搬迁了的鹰还会回来,因为神鹰在这里,因为它们的家园在这里。”

忠塔把所有梦想都寄托在这如鹰般的钟乳石上。当他发现鹰悄然搬迁,为了留住它们,时常到崖口把牲口骨肉抛洒出去喂它们,可依然阻挡不了它们搬迁,现在整个雄鹰谷里只有几十只鹰了。静静地望着巨大无比的“雄鹰塔”,静静聆听从“鹰喙”流出的泉水声,我不觉对它顶礼膜拜,对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更是感觉五体投地——它似乎凝聚了所有雄鹰谷里的灵魂,它在,雄鹰谷的鹰还在,守着它,就是守着雄鹰谷里的鹰。

我找不到话语安慰忠塔,说什么都无法慰藉他的心灵,因为他说看着鹰逐渐搬迁,感觉对不起父亲。1953年木里解放时,忠塔的父亲是个不起眼的没有人命债的土匪小头目。解放军剿匪时,他没明白政府的政策,独自逃进悬崖陡峭的峡谷,开始长达二十年的流浪生涯。地方驻军组织了无数次的抓捕都无功而返,峡谷里的人们演绎着一次次不可思议的逃脱经历,说他像猿猴一样攀援,嗅觉像野兽般灵敏。然而,在深山峡谷里待了二十年后的父亲,终于明白政府的政策后,回到了雄鹰寨。面对人们把自己二十年来的经历演绎得神乎其神,他说其实是雄鹰谷的鹰一次次帮了他。他这些年来几乎都在雄鹰谷里游荡,与雄鹰谷里的那些鹰有了一种无形的默契,能从天空中盘旋飞翔的雄鹰姿态变化得知抓捕的人从哪个方向来,每次都能准确判断,当然能巧妙躲过危险。他说是雄鹰谷里的鹰陪伴了他二十年的流浪生活,他对峡谷里的鹰除了崇拜还有感恩。后来,父亲离开人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守着雄鹰谷里的鹰,然而它们却在某一天悄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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