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摸摸头》 对不起(10)

她去看哥哥,坐在他旁边的床上。

哥哥头发长了,手腕上有道新疤,他依旧是不看她的眼睛,不看任何人的眼睛,

他是醒着的,又好像进入了一场深沉的梦魇。

衣服和床单都是带条纹的,窗棂也是一条一条的,满屋子的来苏水味仿佛也是。她说:爸爸没了……

沉沉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浑身轻得找不到重心,却不敢靠向他的肩头。她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从医院出来,她发现自己没有喊他“哥哥”。

不知为什么,她害怕再见到他,之后几次走到医院的栅栏门前,几次拐出一个直角。父亲辞世后的三年里,她只去看过他四次。

命运的过山车慢慢减速,日子慢慢回归平静。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吃饭、上班、逛街、跳槽,交了几个闺密,都是新单位的同事,没人知道她还有个哥哥。热心人给她介绍对象,相亲时,她几次把话咽回肚里,不想告诉人家自己有个精神病哥哥。

…………

时光洗白了一点儿心头的往昔,带来了几道眼角的细纹。

她积攒了一点儿钱,爱上了旅行,去过一些城市和乡村,兜兜转转来到这座滇西北的古城。

这里是另一方江湖,没人关心你的出身背景、阶级属性、财富多寡和名望高低,也没人在乎你过去的故事。反正孤身一人,在哪里都是过,于是她决定不走了,留在了这个不问过去的小城,开了一家小店,认认真真地做生意,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偶尔,她想起在电动车后座上吃鸡排的日子,想起拉过钩的圣托里尼,想起医院里的来苏水味。

她想起父亲临终时说的话:是哦,你是个女孩子……她自己对自己说:是哦,我是个女孩子……

慢慢地,哥哥变成了一个符号,不深不浅地印在往昔的日子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然后她遇到了一只流浪狗。

直到她遇到了这只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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